司寇闻言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指,避开了余霜的眼神。
余霜却只是随口一问般淡淡笑了:“没事,我只是有点好奇,是谁的?”
司寇摇头:“抱歉大人,我不能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是畏惧的,甚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却很坚定。
余霜便道:“不愿说也没关系,那个人对你好吗?”
司寇有些奇怪这个人的问题,见他似乎真的只是随口问问,便谨慎的道:
“他死了。”
“哦?”余霜敷衍般的漏出一个诧异的神情:“怎么死了?”
“我杀了他。”司寇神色冷漠。
余霜便笑了:“苦境出来的妖煞气都这么重。”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和疑惑,就像是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又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
让人摸不透他的态度。
云焰有些烦了,食指点了点桌子:
“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慧及的和尚?”
“什么?”司寇有些没明白似的:“谁?”
“慧及。”
司寇便淡淡的笑了,语气中有些刻意的轻蔑:“大人说的是寒水寺的那个小和尚?”
“你知道?”
“自然知道,不过两个月前山上着了一场火,那小和尚跟一个老和尚一夜之间不知道去哪里了,听说是被烧死了,也有人说是被这附近的狼妖吃掉了,大人找他有事?”
“嗯,有些事想问问他。”余霜按下云焰的手,安抚的拍了拍,便见云焰啧了一声,余霜无奈,一边轻柔的按捏着他的手腕,一边问道:“那小和尚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司寇摇摇头:“我听说他是个孤儿,被他奶奶一人养大,前些年奶奶去世后,便去山上做了和尚,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你与他不相熟?”
司寇略显自嘲的笑了:“大人方才见过,应当知道我的名声不太好,佛家那些规矩多的和尚们,怎么会和我这样的妖相熟……”
“哦?”余霜笑笑:“佛门中人不是向来喜好讲究终生平等,普度终生吗?”
司寇冷笑一声:“那不过是道貌岸然的谎话罢了,大人……”司寇看向余霜意有所值:“您应该也能明白,这世间龌龊的事情太多了,无论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可实际上不就是那么回事,比如弱者总要依附强者才能生存,而……”
剩下的话在云焰望过来的眼中越发淡了。
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眼里总是带着几分癫狂的疯劲,方才因为恐惧没太注意,现在看来,这情况似乎并不太正常。
司寇眼眸无意识的动了动:“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这街上的其他人,都是知道的。”
这下子余霜也按不住云焰了,他抬手凌空一抓,司寇就不受控制的朝他飞了过去,脆弱的脖子死死的扣在虎口,云焰狠狠一压,司寇压根就没法阻拦,直接跪在了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本尊不喜欢你的眼神。”
云焰懒懒的松开手,神色睥睨,眼眸微垂:“这才是你我的高度。”
司寇痛的满头大汗,深刻的感觉到膝盖骨似乎有断裂的迹象,她咬牙忍着满嘴腥甜,再次感觉到这人神经不太正常,喜怒不定。
“是,大人。”
云焰冷冷道:“本尊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耍那些小聪明,明白吗?”
“明白,大人。”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慧及的。”
司寇脸色惨白:“是。”
云焰闻言打了一个哈欠,又是那副不上心的模样,示意余霜:“问吧。”
余霜耸肩:“好吧,司寇姑娘,你放心,我们并不是敌人,并不是来找麻烦的,如果你配合点,其实我们现在应该会聊的很愉快。”
“大人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余霜道:“慧及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司寇见云焰神色不满,急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离开了这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他了。”
“哦?你有了他的孩子,他竟然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他……他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
“那他为何离开?”
司寇神色微动,她这人借着恐惧站在这儿说了半天谎话,都有些言不由衷的漠然,唯独此刻像是触及了她外壳中的柔软。
那些不甚走心的恐惧淡了,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不甘:
“他这一生便是要献给天下众生的,他要渡天下众生,这小小的留客镇如何能施展他的抱负。”
这东乌对那慧及倒是动了真情,难怪她瞒着自己孩子生父的事情,也随便他人编排,这年头佛门森严,若是被人知晓佛门弟子与女色有染,一辈子也就毁了。
既然知道这两人的关系,那慧及十六年后的举动想必和她不无关系,只是现在一切还没有发生。
他们只需要安静等待便好。
如此,他们只能在这里寻了处地方住下,日子便这般过了下去。
并而让余霜唯一觉得没法习惯的是,流城和云焰出现的次数越来越不固定,有时候前一秒还是云焰,下一刻抬头就变成了流城,两个人就像是在抢夺人体的控制权。
与余霜之前的推测不同,云焰似乎并不是一抹会消退的执念,他每次出现都会伴随着越发强大的力量,神智也越发清晰,那点疯癫也逐渐平缓下来,不在那么喜怒无常。
有时候会给余霜一种错觉,似乎有另外一个灵魂正要挣脱束缚在流城的身体里复活。
就这般过了四五个月的时候,镇子上发生了一件事,有狼妖来袭击镇子。
留客镇三面环山,一面靠水,虽然并不贫困也并不富裕,一直发展不起来的一大原因是因为每年都会被山中的狼妖袭击。
这些还未修成人形的精怪,好吃人类幼崽,每年都会袭击一次镇子,将那些幼童咬死带回山上。
人人都对这狼妖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那狼妖一口能咬烂一个成年人的脖子,便是十几个壮汉也抵不过一只狼妖。
“快点关门!狼妖来了!!”
“都快回去!!啊!!”
“救命啊!!”
“救命啊!!求求你们,救我!!”
外面一阵锣鼓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余霜和流城住的地方较为偏僻,因为当时云焰嫌东嫌西,身上的银子又挥霍完了,余霜干脆找了几个工人在郊外盖了两间土屋,即便当时云焰气的没鼻子没眼的,余霜一概无视。
这会儿听见外面的声音时狼妖已经在镇上肆虐好一会了,余霜靠在窗前闻见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他能感觉到。
开始了。
身后的床上流城还在沉睡,哦不,也许是云焰,余霜也摸不透等会醒来的人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已经安静下去,床上的人手指微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淡漠沉静的眼,就像是永远不会泛起波澜的深海,也不会折射阳光。
那是流城。
余霜支着下巴,懒懒一笑:“好久不见。”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流城淡淡看了他一眼,起身问道:“几天?”
“加上现在,四天。”
四天,这一次云焰竟然占据了他的身体四天,比之前更久了。
流城的识海之中,白狐的整个脑袋已经蜕变成了红色,就像是病毒一眼在不受控制的传染,便是他想尽一切办法也没办法阻止分毫。
“你知道他的本体是什么吗?”这个他自然是指云焰。
余霜摇摇头:“哪有妖会将自己的本体说出去,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动作间漏出了藏匿在衣领下的吻痕,痕迹很重,甚至还有牙印啃咬的痕迹,连绵到衣襟下的更是数不胜数,可想而知这其中多么霸道的占有欲。
流城平静的眼有一瞬间的破裂,他上一次醒过来的前一夜云焰兴致特别好,最后胡天胡地一通直接和余霜赤裸着抱在一起,等流城醒来看见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他知道那不是自己做的,可是毕竟是自己的身体,这让他极度尴尬。
余霜像是没注意到似的看向窗外:“看样子我们可能快出去了。”
“什么意思?”
已经被狼群肆虐过的街道血流满地,一片狼藉,满大街都是残肢断臂的尸体,而在这其中竟然还有狼妖的。
一个小巷子里,狼群呲牙咧嘴,漏出腥臭的口水恶狠狠的盯着人群,口中不断的发出示威的呜咽声,大有将所有人撕成碎片的意思。
巷子里避无可避的人拥抱在一起,发出尖叫哭泣,甚至吓的闭上眼不敢去看,唯有司寇一身红衣站在人前,锐利的眼神与狼群相对。
而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不少具狼的尸体,这般对持了许久,狼群败下阵来,朝天哀嚎的叫了许久,才慢慢退去。
司寇怀着身孕,肚子已经有些显怀,此刻头发凌乱,看起来也是匆忙赶到。
好在她来的及时,否则这群跑入死胡同的人估计此刻全都尸骨不全了。
人们看向她的眼神有感激,有不敢置信,半响终于从劫后从生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流城二人远远的看着,瞧见了人群中一张熟悉的脸,是那个叫阿芸的女人,她没有哭也没有恐惧,整个人就像是被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眼神晦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