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刚过,树木洗去浮尘葱葱郁郁,天空看着也比往日清晰许多,路边满是泥泞,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在路上前行,赶车的人身着一身素衣,头戴斗笠,只能瞧见漂亮流畅的下颚弧线和浅淡的唇。
不多时车帘被人从里掀开,一位面容平凡的青年探出头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叹道:
“这深山野林的,雨后别有一番滋味,小花溪,快出来看看。”
说着又一人探身出来:“流城哥哥,现下换我赶一会马车,你去车里谢谢。”
“不必,无碍。”
这一行人正是流城三人,他们那日离开后便决定前往九溪,流城是为了身上的神仙草之毒,敬花溪却是打算为家乡寻一条水脉,至于余霜纯粹就是闲的。
以金玥为中心,九溪位于北方,路径苦境,苍狼旧都,过通天塔才能到达九溪,若是流城仙力还在也不过瞬息之间,只是现下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这几人一路走走停停,过的颇为拮据,三人都不是会过日子的主,有些日子甚至连吃饭都是有上顿没下顿。
好在前些日子帮一位富商救了被黑猫附身的女儿,那富商为了报答三人特意送了一辆马车,又送了些盘缠,这一路日子总算好过点。
拐过这条小路,管道赫然便在眼前,路面好走了些流城便趋马跑了起来,不多时便瞧见一所小镇,镇口连着一座石桥,桥头的理石上颇为劲道的刻着三个字“留客镇”,经过岁月洗礼显的有些模糊了。
“余大哥,流城哥哥,你们看那边有个告示!”
敬花溪从地上捡起了一张告示,似乎挂了有些日子字迹有些模糊不清,隐约看见几个字是招募武林高手,抓捕什么人。
“不过,这都掉在了地上,是不是已经不用了?”
“谁知道呢,可以去问问,我真的不想睡马车了。”
“那我们快去问问。”
已是黄昏,地面经过一整天烈日的灼烧不懈余力的散发着热气,耳边蝉鸣的叫声尖锐而栝躁,在这闷热的天气,像是濒死前撕心裂肺的呐喊。
镇上有些荒凉,很多很久没有修整过,不知从哪来的腐烂气味总是在鼻息间徘徊,日头半挂在天上,街道也清冷的很,一路过来几乎没遇见几个人,倒是不少衣着破旧的乞丐流民躺在路边形容憔悴,周遭的建筑看起来也老旧的狠,透着一股萧条的味道。
只是……
流城眉头微蹙,看向人烟稀薄的市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似乎有一双双无形的眼睛正在窥探他们。
“我在这下车,先去打听一下。”
敬花溪刚走不久,便瞧见不远处有人在对着一处指指点点,敬花溪瞧着热闹也跟着凑过去看,只见一位乞丐正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一位模样秀丽的女子站在路中。
听了几句才知道,方才那乞丐是因为吃了这女子送的东西才突然疼痛难忍倒在地上抽搐不止,此时听那乞丐破口大骂:
“你这狠心常的婆娘,是存心要害我!你也不怕以后生孩子没屁眼。”
那姑娘急急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乞丐捂着肚子喊痛:“哎呀!痛死我了!你还说不是你,就是因为吃了你给的东西我才这样,你这个狠心的毒妇,快来人啊!毒妇杀人啦!”
“我真没有,这糕点我刚才也吃过,并没有事。”
“你是说我讹你了,毒妇!你是要我这老乞儿的命啊!我家里还有个孩子呢,我若回不去他不得饿死啊,你不只害我还想害死我那苦命的孙子啊!”
这一看就知道是这乞丐在讹她,然而周围却没有人上去触霉头,都是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神色显的有些冷漠。
眼看那姑娘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敬花溪忍不下去了,挤开人群道:
“你这个人真奇怪,别人好心给你吃的,你不知道感激还想污蔑别人,你要是真中毒了不仿找个大夫看看真假。”
留乡镇人丁稀少,生意萧条,别提乞丐了,便是这镇上也没几个过的富裕的,那乞丐撒泼打滚惯了,今日一眼便瞧见这姑娘穿的好,又是一个人出门自然不能放过她,哪知道好好的竟然冒出来一个多事的。
“你是谁!哪里轮的到你说话!”老乞丐眼珠子一转,干脆胡说八道:“你不会是这毒妇的姘头吧,哎呦,难怪你帮她说话,奸夫淫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敬花溪出生婆罗,眉目比金玥人深刻,肤色也较深一些,有种难以言喻的野性,模样比同龄人稍显成熟。
但是他眉眼清澈,身量也是单薄,看起来顶多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那姑娘看起来得有双十年华,老乞丐说这话实在有些难听了。
那姑娘脸涨的通红,也忍不住硬气道:
“你说你中毒,不如我请大夫给你看看,如果真的有问题,我定然赔偿你的损失。”
“是啊,你真有事在这闹也讨不了好,不如跟这姑娘去大夫那看看。”
那乞丐自然知道惹来大夫就什么也讨不了好了,眼见围观中已经有人帮那姑娘说起话,干脆撒泼打滚无理取闹起来:
“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好心,说不定那大夫也是你的姘头呢,你要是联合他一起给我在下一碗毒药我怎么办!我不走,你现在要么给钱,要么咱们就这么耗着!”
这姑娘性子看着就腼腆,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一会被他污蔑和一个孩子,一会又污蔑那半老的先生,实在有些气不过,眼眶都红了。
正在这时,流城架着马车也到了,哒哒的马蹄声在这安静的街道显的有些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看了过去,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他们,又看向敬花溪,面露警惕和猜忌。
余霜浑然不知似的从车窗探出头问道:
“小花溪,如何了?”
敬花溪却如同看到救星,连忙道:
“余大哥,这个人装中毒污蔑这位姐姐。”
余霜哦了一声,从车上跳了下来,几步越过人群看向地上的乞丐,神情逐渐严肃:
“啧……小花溪,不可以乱说。”
“啊?”
不只是那乞丐蒙圈,敬花溪也蒙圈了。
余霜叹了口气:
“哪里是毒,这明明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乞丐:“你……你别胡说,哪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余霜装模作响的叹了口气,询问道:
“我是个术士,自然能看见你不能看见的东西,你现在是不是腹痛难忍?”
刚才这乞丐就是这么撒谎的,此刻只好点头:“是,对,但是我因为刚才吃了那毒妇给的东西才这样。”
“非也。”余霜凑过去,冰凉的手指轻点那乞丐的额头,冰的他一个激灵,不住往后躲:
“你……你要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你别乱来。”
余霜勾唇,面容背对着阳光显的有些阴森,冰冷的手指顺着他的额头慢慢滑向他的左手,明明没有碰到却仿佛被锐器划过,乞丐痛的尖叫起来。
“你做什么……快拿开!!”
“你确定?”余霜点了点他的手腕,只见他手腕的皮肤下面似乎有个活物一般在里面扭动,看着着实有些诡异,阴森森的开口:“我已经将那东西逼到这里了,若是拿开他又要钻回你脑袋里去了,等将你脑壳吃空了他就要寻找其他猎物喂饱自己了。”
那乞丐盯着手腕处,被他说的浑身发软,连连喊救命:
“求求你,救我!”
“救我!救救我!!”
余霜见他磕了半天头,头都快磕破了,才终于懒懒道:
“我当然可以救你,不过这不干净的东西总喜欢找那些心里阴暗的人身上寄宿,你以后若是在这般可能下次还会找上你。”
“我再也不敢了,大师,只要你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吧。”
余霜顺着那掌心点了点,凌空乱画了几个咒印,只见一团黑气从那乞丐的手腕钻了出来:
“好了。”
等那乞丐感恩戴德的离开,余霜才施施然的冲流城扎了眨眼。
流城没理会,他自然是看出来余霜是在胡说八道,那姑娘候在一旁对余霜行了一礼:
“多谢大师和这位小公子刚才相救,小女子白芨感激不尽。”
敬花溪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余霜倒是挺不要脸的:“小事。”
敬花溪倒是挺好奇:“余大哥,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了?”
余霜:“咳……让你问清楚情况,问明白了?”
“啊?还没。”
“那你还站在这干嘛,天都快黑了。”
“哦,好吧,白姐姐,我在镇子门口看见了告示,看见你们这里在招江湖高手抓捕犯人,你知不知道告示上的知府大人家在哪?”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齐齐看了过来,神色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惧,那些目光实在太过醒目,敬花溪呐呐的看向周围疑惑道:
“怎么了?”
白芨闻言一怔:“你……你们看见告示了?”
“嗯,不过已经掉在了地上,不知道还要不要人了。”
白芨面上有些为难:“那是我爹派人贴的,不过……三位公子是为了那告示而来吗?”
“嗯,怎么了?”
白芨神色喃喃道:“这告示已经贴了许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为告示而来。”
“哦?怎么,这告示上贴的事情很危险?”
白芨点点头:“嗯,很危险。”
余霜毫不犹豫:“这位公子乃是巨阙门门主的大弟子,出入江湖以来从未遇见敌手。”
敬花溪茫然:“不是青玄道人吗?”
好在他声音小,没人听见。
流城靠在马车前面无表情:“……”
就像是感觉到他想什么,余霜凑过去悄声道:“敢情赚来的银两你不花。”
流城淡淡看了他一眼,心道也不知风澜在凡间是怎么度过的,怎么未曾听闻他有这般窘迫的时候?
也没听说他有练点石成金之术啊?
白芨似乎此刻才注意到这么一人,余光看见流城的侧脸也不由心中一紧,脸颊不自觉红了起来。
余霜嗤笑:“美色误人啊!”
白芨吸了口气,平静了情绪,神色依旧有些惶恐道:
“几位公子帮忙那再好不过,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备上酬劳。”
余霜想了想:“管住吗?”
白芨点头:“自然。”
“那上车吧。”
看着他们四人离开,刚才还冷眼旁观的众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惶惶不安的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