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热闹，余霜便提议回客栈。
今夜的月色极好，照着四下很是亮堂，满天繁星闪耀，竟是让余霜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
然而这种宁静不过片刻便在对上云焰的视线后消散了，余霜讪讪一笑：
“怎么了？”
云焰眼里神色晦暗，半响慢悠悠的道：“你之前说本尊与这个倒霉仙君是一个人？。”
余霜心理咯噔一声，坏了，这人现在记忆与流城想通，岂不是以后跟流城说的话这人都能知道。
余霜点点头：“是。”
云焰却猝的一笑，带着几分嘲讽的意思：“本尊虽说记忆有些模糊，可也记得从未想过修过仙道。”他说的笃定，即便不记得那些过去的事情，可是他自身对九重天并无好感，打心底鄙夷九重天的作风，除非他疯了否则犯得着去做什么劳什子仙君。
余霜淡淡一笑：“谁知道呢？”他说的平淡，神色中也含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深意，似乎也想透过云焰的面孔看出背后的原因。
“或许是你忘了也说不定。”
云焰依旧不愿意相信，甚至对他也产生了不信任，半响不知想到了什么：
“本尊记得你说你也来自云潮？”
“嗯，是啊。”
云焰审视般的看着他：“本尊怎么从未见过你？”
余霜道：“我都说了，我是逢春的影子，这天底下除了他谁也没见过我。”
云焰摇头：“本尊也从未听他提及过你？”
余霜道：“这谁都有秘密，他也自然有不想告诉你的事。”
虽说这话听着有理，但云焰想着还是有些不爽，余霜又道：“再说了，你当年非要拉着一群人造反，不也瞒着逢春做了一些事。”
云焰：“……”到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云焰不甘心的继续问：“若是如此，岂非你怎么说都是真的？”
余霜一脸理所当然：“我说的自然是真的。”
“本尊如何能信你？”
余霜摊手：“爱信不信。”
云焰本想着借着他的口询问逢春的下落，哪知这人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半响，云焰恨恨的一甩手：“回去。”余霜见他没有追问反而有些没反应过来，若是按照这人之前的性子，现在余霜恐怕已经被吊起来打了，这会子这人似乎是忘记武力压制了似的，反而自顾自的生闷气起来。
余霜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神情却更加严肃，云焰能够接受流城的记忆，那流城会接受云焰的记忆吗？
明明已生仙骨，踏过洗浣池，古神凶将的神魂与他融合，如今这具身体早已脱胎换骨，过往如云烟，属于云焰的一切早已死去，可现下是怎么回事？
若只是心魔怎么会如此？
眼下这场景来看，就像是死去的云焰从他的身体里开始复活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有凶将的神魂镇压不该如此。
或许……
余霜不知想到了什么，诧异的看向云焰的背影，暗淡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竟生出几分惶惶不安的欣喜。
只能是那样，只有那个可能才会如此。
只是若是如此云焰究竟为什么会选择背叛云潮，踏上九重天呢？
“快点。”不远处云焰不爽的扭头看向他，粗声粗气的怒吼道，却一步未动，站在原地一直等待他上前，直到将余霜的手握在掌心这才大步向前。
余霜看着紧握的手，明明握的如此紧，对方热烈的温度却丝毫无法传递给自己，这是天埑一样遥远的距离。
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算云焰真的回来了，不过是将过去的一切重新上演一遍，他们之间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心底那是微弱的窃喜也逐渐冷却。
“……怎么样？”
感觉到握住的双手紧的有些发疼，余霜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正对上云焰一张臭脸。
“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本座与你说了好几遍了。”
“啊？”余霜讪讪一笑：“刚才走神了，你在说一遍。”
云焰脸色一冷，松手转身就走。
好大的气性！
余霜见他朝着反方向走，无奈的叹气，赶忙上前哄道：“我错了，祖宗，我不该发呆，麻烦您在说一遍。”
“……”
“不至于不至于，你在说一遍，我肯定仔细听，保准一字不漏倒背如流，行吗？”
“哎，不说就不说，咱们回去吧，这天这么晚了。”
云焰一把将身前挡路的余霜掀过去，冷酷的道：“让开。”
余霜这人本就不算好脾气，他自己好声好气哄了这么久，便也烦了，被人这么扒拉一下子倒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无趣，撒手转身自顾自的往客栈走。
“啧……愿意去哪去哪吧。”
云焰本来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他记忆未曾恢复本来就有些阴晴不定，方才也不过是……兴致来了，莫名的就想看看余霜哄自己的样子。
此刻见人真的走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呐呐的站在原地看着余霜的背影。
街道泛旧的红灯笼在冷调的月色也呈现出一种似梦似幻的色调，余霜那件灰白的衣袍挂在他消瘦的身上明明就像是一只即将落败的枯枝，可莫名又透出几分冷漠的洒脱。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像是在云焰的记忆中已经有无数次注视着这个背影，以至于他光是想到就感觉浑身的戾气不受控制的弥漫开来。
细想却并无原因，那种残缺又怅然若失的感觉也不见了。
余霜走至半路，眉眼一动转头远远就撞见云焰泛红的眼角和浑身的戾气，余霜一愣连忙跑了回来，一边搭上云焰的手，一边打量着周围：
“怎么了？”他没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啊？
云焰目光一寸一寸的落在两人的手上，他反手扣住，那股莫名生出的愤怒又莫名压制了下去。
他唇角微动，哑声道：“没什么。”
余霜再三确定这人确实没什么事，刚想收回手却被人握的更紧，只好道：
“那现在不生气了吧？咱们回去。”
云焰定定看了他一会才点头。
呼……余霜松了口气，这人什么毛病？
记忆中这小孩脾气没这么阴晴不定啊，一直都是脾气很好的……哦，倒也不是……
他想到这人联合其他妖族闷声搞大事的样子，或许那些乖巧的模样也不过是他的伪装，或许这样子的他才是真实的。
想到这，莫名有些苦涩！
余霜心里有些难免有些替逢春心酸，又一想，反正逢春现在也死了，云焰便是真的活过来了又如何呢，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两人终究不会在见面了。
到了客栈，敬花溪趴在二楼兴致勃勃的听书，见他们回来了高兴的招手，却在明白这是云焰后浑身一抖，还没完全收拢的笑容尴尬的贴在脸上，像是一具诡异的石像。
余霜笑他没出息，一天到晚只会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敬花溪想反驳，瞧见云焰的余光后嘀咕道：“这他这气场，感觉一口能吃下十个我，能不怕吗？”
余霜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小孩乱想些什么呢？赶紧洗漱睡觉去吧。”
“这还早呢！”敬花溪趁着云焰没注意悄声问道：
“流城哥哥什么时候能换回来？”
余霜冲他招手：“凑过来告诉你。”
敬花溪鬼鬼祟祟的凑近，见余霜眉头一挑：“你猜。”
敬花溪：“……”半响：“您也挺无聊的。”
楼下惊堂木一起，掌声雷动，说完了一场的先生起手领了赏钱便要告退，正面外此时却进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少年，一人候在一边安静的走了过来。
镇上的客人见了他下意识的停止了谈话声，目光齐齐集中在他身上，连本要退场的说书人都停下的步伐。
众人齐齐问好：“童先生来啦，许久未见了。”
“童先生近来可好？”
那童先生一一应了后，才朝着堂中央搭建的台子走去。
方才见他头发全白还以为已经很大年纪，此时细看这人约摸着也就六十岁上下，年轻时应当生的很好，便是如今年级大了，皮肤松弛，眼皮耸拉也能看出风华不减。
他的步伐很稳，眼睛很亮，甚至瞧着几分不减光彩照人的劲儿。
但是他身边的两个少年却很紧张的盯着他，一脸担忧。
那人走近了，看向台上的说书先生，温和的问道：
“能否劳烦请先生在为我说一次。”
那说书先生似乎与他有些熟稔，忙凑近应道：
“自然可以，童先生，许久不见你来了，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现下身体可是好了？”
这童先生笑着示意身旁的人递上一锭银子，作为点书的费用，应道：“尚可，先生喝点水，劳烦了。”
“不必这般客气，童先生，还是长泽斩鬼吗？”
童先生点头，寻了个位置坐下：
“嗯，许久未听，突然想在听听，往后……”他后面两个字说的轻，除了余霜三人也只有他身后的两个少年听见了，脸色顿时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