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你是要我酒后吐真言”见她这样，我也不感到勉强，说话间已是喝下了这杯酒，却听见她叹息着说道
“我想我懂了，面对当初的选择，你为何宁可违背对我的许诺，也要坚持着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可到了这般地步，任凭你我，也都不可挽回，只能为了所作出的决定，义无反顾”
我听着她的话，不再多言，仿佛桌上的酒盏就是此刻最好的解脱，只有接连不断的喝下第二杯，第三杯，却陷在这冰冷的气氛中，同时眼见着对面的她，怅然若失，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
看着她还是犹如初遇时那般动人心魄的容颜，每句话都透出不减分毫的清新，而我心里已是渐渐明白，失去了，居然比得不到更为痛苦，若没有过那些暮暮朝朝的思念，又怎会得来这份真实的感受，摆在眼前却握不住，直到定格在记忆的某一处，痛彻心扉
在这浑浊的较量中，纵使落在眼眸中的人还是那个撩动心弦的她，却是看似再也回不到原先的相互眷恋，两两心牵
记忆作祟，时光荏苒，唯独剩下孑然一身，孤单伴随
分开的人，无论原来多么熟悉，也会慢慢变得疏远。然而，岁月终究不肯饶恕，所经过的一欢一悲，都要用今后的一朝一夕来偿还
看着对面的晖儿，已是不胜酒力，有些脸颊泛红的微醺，若发生在过去，我一定是疼惜不已，好歹劝住她这份借酒浇愁的任性，可此时却没有加以阻拦，只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
“既然你问到了这些曾被我隐瞒下来的缘故，此刻也不妨告诉你一句我的心里话，晖儿，你可知，过去的你，冥冥之中习惯了那个在夜幕长阶下，为你拭去泪水，教会你如何期待天明的人，时至今日，当我以另一种身份出现的时候，你却难以接受了，或许，也是我之前思虑太少，总以为和我在一起的你，也还是那个聪慧可人却又不乏骄傲之态的小女子，如今的我们，早已变得不复从前”
“是吗”她听罢，只用一手撑住身子站起来，似笑非笑的对我说道，“欧阳克已坦言不再是原先的欧阳克，那么，段月晖•••又何尝能够回到那个幼时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女子身上，这一路，我走出大理，所以与你相遇，不曾料到，竟会在金国再次重逢，与你一起又回到宋土，而今却再也无法找回云泽清居的一幕幕，花前月下对何人，只因为我们各自背负了太多，拉扯着彼此，越走越远”
“晖儿”听到她这番直叫我心肺皆伤的话，忽然情不自禁的伸过手去，正想慢慢覆上去，就在触碰到她白皙指尖的一刹那，却听到她的拒绝
“你走吧，从此以后，对于这些儿女情长的话，你我都不要再提起了”话音一落，就下意识的向一旁躲闪过去，我见状，却不愿勉强，只得站起身来，不想说任何虚伪的告辞，转身走出了这间酒舍，本以为迈出门槛的瞬间会回过头来，至少可以留恋的望一眼，却没想到，走的这般释然，就好像努力使自己断了回头路，再无不舍的理由
时间太久了，记忆往往会把一切转化为淡然，刻骨的恨，强烈的爱，悉数成为心底深处藏匿的怀念，累到心乱，不愿撩动波澜
在我走后，晖儿独自留了下来，不再克制长久以来积郁心中的忧虑，只管尽情的醉一次，酒入口中，既苦涩，又仿佛多了一丝隐隐的酸楚
不知不觉间，恍若听到阵阵脚步声，迈步进来，径直走到她身后的位置，晖儿却没仔细瞧，只随口问了声，“不是叫你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段姑娘”此刻，才发觉这说话的声音有些异样，晖儿伏在桌上，绵软无力的抬头瞧了瞧，挤出半分笑意，应了一声，“原来是小王爷，天色已晚，来找月晖是有何事吗？”
“你喝了很多酒，为什么？”他倒反问着，坐到她身旁，顿时，晖儿警觉的清醒了不少，忙收敛起醉意，随口敷衍道，“原本想着闲来无事，不知怎的来到这里，就坐下畅饮几杯，不想碰巧遇到小王爷，月晖失仪了”
看到她这样似是有苦难言，完颜康只叹道，“在小王面前，你大可不必如此拘束，段姑娘，其实方才小王去了鹤鸣府邸，却听下人说你出了门，这才放心不下，出来找找看，果然就在此见到了你，不过，在我看来，你总像有些心事难以言说，可否对小王一诉心声？”
见他一再追问，晖儿心里思量片刻，忽然对他说道，“一直以来，月晖倒是对小王爷有个疑问，那日我被欧阳锋所伤，多亏小王爷相救，才得以脱险，后来又听小王爷说起有南下渭阳的打算，不如趁此机会，跟月晖聊一聊这次准备去渭阳究竟是为何？”
“既然段姑娘想听，小王也求之不得，此番自然还是为了取得武穆遗书的大计，只不过，暂且稍有变动”他一边滔滔不绝的讲着，顺手拿起了面前的一壶梨花春斟满酒盏，又继续说道
“闻听三王叔听信了奸人挑唆，离间与父王的手足之情，说来也蹊跷，平日里三王叔虽然素来与我父王不睦，却也顾忌几分，断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加以刁难，这回却几次三番在大汗面前进言，令父王难堪，所以，小王此时离开，也难免有逃避之嫌”
听着他不断说着其中原委，晖儿在旁默默的听下去，心中却也有了不少把握，此次完颜康仍旧毫不避讳的将这些话说出，看来，对于她，还是像以往那般少有戒备，但凭上次无缘无故中了叔父那一掌后，对于此人，晖儿已是更为留心，不免怀疑，生怕再度横生枝节
可叹浮世一梦，人生如戏，或对或错，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犹记得当初只要目光交汇，彼此之间触动的那份心有灵犀，而今，已是暗淡
踏进赵王府，夜色已深，不知何时起，这里的夜晚变得愈发寂寥，自那日被我带回后，晴雪就更为少言寡语，但是乐儿，想到她，不禁转身望了望她的房间方向，却不见烛火光亮，看来也是睡下了，忽然间感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寂寞当中，一个人品尝着孤星冷月带来的寒凉，独自走进房中，没有惊扰任何人，一夜反复的梦魇，隐隐约约，尽是说不清的困扰挣扎
翌日清晨，天色尚早，却听见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我穿好外衣，正要起身，就听见一个清婉的声音传来，对门外的下人问道，“欧阳公子可否在此？”
“何人找我？”应声推开门，眼前竟是那位几天前踏舞而来的女子，三王爷完颜洪熙的掌上明珠，依稀记得她的名字，于是赶忙开口笑着说道，“在下还当是府里的人，没想到会是雪翎姑娘，未曾远迎，还望见谅才是”
“欧阳公子哪里的话”听罢，她也微微含笑的上前来，很是规矩的欠身行礼道，“冒昧打扰，怕是扰了公子休息”
“姑娘客气了，不知来找在下是有何事吗？”见她这般礼数周全，我也不由得拘谨了些，听得我这么问，她却浅笑着回道
“昨日偶然闻听父王说起，大理使节前来交好，还带来了一对上好的碧玉如意，翎儿心急，所以赶着过来瞧瞧，岂料叔王一早就入宫觐见大汗，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欧阳公子可否应允，先叫人取来一观呢？”
听到她这么说，我倒是犯了为难，也只好歉意的回到，“在下倒是乐意成全姑娘，只不过•••”说到这里，又抬眼看着斜对面的康居，这才说道，“那本是献给小王爷的见面礼，如今在下也难以得见，不如等见到小王爷之后再提起，想必他也定会满足姑娘观赏绝世珍宝的心愿”
“既然这样，那倒也无妨”听完我的陈述，她只轻轻应道，“也怪翎儿思虑不全，凭白扰了公子清净，这就告辞了”话音一落，即刻转身要离去，就在晨风拂过的一刹那，似乎察觉到了丝毫异样
“雪翎姑娘且慢”我忙走下门前台阶，几步追上，将她唤住，不免狐疑的问了句，“不知姑娘素日里熏得哪一种香料，怎么闻着竟有在下房中留下的芷兰香的味道”
“是吗”一听我这话，她更是笑得倩丽，却又故弄玄虚的答道，“想不到公子对香料也颇为留心，月下门推，却不见心中思念之人，无意间遗失了几缕流香，原来还是被公子细心留意到了”
“当真是你，难怪那夜回到房里，只闻其香却不见伊人，可叫在下好一阵不解，可否再问一句，雪铃姑娘那时来此，是何原因？”到了此刻，我才恍然大悟，千般捉摸不到的踪迹，眼下终于有了答案
“是翎儿无状，当时见公子房间里摆放的瑶琴很是称心，一时技痒，这才忍不住进门抚弄，却不料给公子带来困扰了”
看着她婉婉而谈的样子，我倒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罢，初见之时，就已感到了她对我存着些许不同，这番似有还无的纠缠，到底是该归于何处
而金国王宫内，应紫怡的一再要求，大汗也不得不依了她的意思，命人将绿苑汀彻底翻修整理了一遍，随后就让她搬了进去，这里原来是岳世杰在的时候所居的住所，现而今，只有这个一心等候的女子，守着一点痴念，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