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附近徘徊了两天,或许,此时的我应当先回去赵王府,接下来的事情再从长计议,心里已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于是我散步到了牛家村,来到一处破落的小院子前,栅栏门一侧顾着一块木牌子,写了一个“杨”字,这就是完颜康目前的居所了
我抬起手,正准备敲门,这时,院内茅屋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人,是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今日仍是身着紫色衣裙,因为太过纤瘦的身体,那衣裙看似来轻飘飘的,不胜风寒的样子,长发随意的在脑后松散的束起来,看到我,不禁有些惊讶,一边问着,朝栅栏门走过来
我没有挪脚步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姑娘,在下又来叨扰了,不过我这回是来告辞的,请问,呃,杨公子在吗?”
她走到我面前几步之遥的距离,看着我,“康哥去祭拜义父义母了,你要走吗?要回完颜洪烈身边去?”
“是”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却一直望着她渐渐黯淡下来的眼神
“念慈”忽然我不由自主的轻唤了一声,她也觉得惊讶,直直的看着我,一时间,我感到自己有些冒昧,忙绕着话题“我想,有些话,请你转告给杨公子,可否移步,找个地方谈一谈好吗?”
“恩”她竟应了,走出了栅栏门,与我一起,缓缓的走进那天见面的小树林
“好了,有什么话,你说吧”不知走了多远,她忽然站住,对我说道
“这•••”我竟会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快想个理由啊,往完颜康身上扯话题,正迅速思量着,却脱口而出一句
“在下复姓欧阳,单名克,念慈姑娘,我来自西域,不是金人,只是赵王的军师,请你不要对我太过敌意好吗”
听到这些话,她怔怔的望着我,之后连忙低下头来,急着说道
“你,不是说要我传话给康哥,怎么讲这些,你是不是金人不重要,问题是你已为金人所用,欧阳公子,你又何必要卷进这场不义的战争呢?像你这样的翩翩公子,本该享受青春昭华,或是做一些有益的事,为何偏要这般选择呢“
她这话,听着像是有些埋怨我,却又好似含着一些别的感觉,一时之间我还真是琢磨不透,这蕴含的另一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念慈姑娘”我走到与她正面相对的地方,“请你看着我”
她缓缓抬起头,一双如水的眼眸温婉的望着我,我知道,此刻她是愿意听我讲话的,“或者,我暂时还做不到你说的享受昭华,做一些有益的事,但我明白,你的这番话点入我心底,令我铭记难忘”
“你,你•••”我说道这里,她开了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请听我说完,念慈姑娘,在我心里同样明白的是,今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你我都看不到,也猜不到,唯有各安天命,可是万一有那么一天,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怕你会怨恨我,会难以原谅我”
“欧阳公子”她打断了我的话
“别再说了,我明白,你是一定要康哥回到完颜洪烈身边,继续认贼作父吗?若是那样的话,此刻我就明白的告诉你,到那时我会恨你,会怨你,义父待我恩重如山,临终前唯一托付于我的事情就是照顾好康哥,别让他再走邪路,而如今你竟然替完颜洪烈规劝康哥投敌卖国,漫说将来,此刻我就恨你”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念慈,你别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一见她的眼泪,我慌了,忙拿出一方绢帕,上前为她擦去泪水
“不要碰我”她倔强的推开了我的手
“好,那你自己擦去眼泪吧”我无奈,只得把那方绢帕塞到她手里,她没有拒绝,一边拭着泪水一边恨恨的,又无力的对我说了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话音一落,就跑开了
那一抹幽幽的紫色从树林里越来越远,最后只留下我独自一人站在那,一手紧紧攥住墨玉玄铁扇,无可奈何的轻叹着,望着她已经消失的的身影
回到京城,跨上马,我一路飞驰,踏上返回大金的路
究竟是应该听从叔父的安排,继续与赵王互助,彼此各取所需,各获所得,还是应该断然抽身退出,不参与这些战乱纷争,江湖是非,在这乱世之秋,何所谓对,何所谓错,谁能告诉我
入夜后,行至一处客栈,店家迎了出来,帮我把马牵进马厩,并安排好了房间
深感疲惫,一进房中,我便直接躺倒床上睡了去,此时的我,心思已是不在完颜康何时返金的问题上,白天与念慈的谈话,让我这一路都感到隐隐的心痛,不知不觉,进入了梦境
梦中,是娘亲站在昭阳殿的门前,苦苦盼望的眼神,忽然我如坠雾里,却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他唤着我“儿子”,像是慈爱的父亲一样,紧紧的拥我入怀,而这个人,却不是我的叔父
这一夜,迷迷糊糊中,全是奇怪的梦
“康哥,义父临终前对你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你都忘了吗?”就在我赶回金国的途中,此时牛家村的小院子里,却正在发生争执
“念慈,别这样,别哭了,我不是都跟你讲的很明白了,这次再回去不是为了去享受荣华富贵,我也不稀罕那个小王爷的身份,而是要打入完颜洪烈身边,伺机为爹娘报仇,念慈,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还有,若是你愿意的话,我想带你一起回去,你看这样行吗”
“你住口”完颜康这一番说辞之后,念慈愤恨的用手指着他,“我不会信你了,要是你非要这么做,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穆念慈的仇人,倘若有一天我能手刃完颜洪烈,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念慈,你何必这样”完颜康说着,正欲上前拉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了手
“好,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机会,我还会来接你过去的”见念慈的情绪太过激动,完颜康只得自己拎上包袱,临走前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来到院中,跨上马,策马扬鞭,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康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可知我有多心痛,义父义母在九泉之下又怎能瞑目•••”望着他消失在尘烟里的身影,念慈软弱的倚在门框上,泪流满面
“什么,你确定康儿自己会回来吗,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不要信口开河”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赵王府,我不敢懈怠,立刻求见了完颜洪烈,他听罢此事,激动地捏紧了拳头,一个劲的追问
“王爷,请稍安勿躁,在下这回去到大宋,见到了小王爷,才知道他眼下的处境,他•••”说到这里,完颜洪烈急切的盯着我,等待我往下的话,“快说,他现在怎么样”
“不好,很不好,生活艰辛,一粥一饭都需自食其力,依在下看来,说句不敬的话,小王爷自出生起就是万千宠爱,锦衣玉食,如今王妃已然仙去,他在宋境也没有什么亲人,回首过去,想想前途,在下可以断定个七八分,他会回来的”
“是吗,本王倒是更想听你说,此事十拿九稳”他坚定的说着,目光却望向对面不远处的“康居”
我浅笑了,盼子心切,看来他也沉不住气了
“王爷,在下还是那句话,您稍安勿躁,只要耐心等待就是了”
辞别了完颜洪烈,我才回到自己所住的庭院,一进门,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南烟听到了脚步声,蹦蹦跳跳的迎出来
“公子,你这个狠心的家伙,怎么才回来,还不告而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她拉着我的袖口,一个劲的撒娇
“乖了,南烟,我这回是秘密行动,当然不能随便说话来,暴露形迹啊,怎么样,这些天你还好吧”
“恩,我倒是没什么,反正你留下字条给赵王爷,他看后就走了,也没说什么,不过公子,你怎么连我都不告诉了,不成,我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你”南烟说着,拉起我向外走去
“好好,你这丫头,今天我认罚,你想去哪我陪你”
我们两人说说笑笑的,来到了京都繁华的大街上,南烟兴奋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走到一处卖首饰的店里
“公子,我们进去看看”她说着,拉着我走了进去
这店里的各种头钗,步摇,簪耳倒是应有尽有,“南烟,喜欢什么尽管挑好了”我笑着,对她说道
“好呀,那我要这个,还有这个”她听后,高兴的挑选着
我在一旁陪着她,目光忽然落到了一支精巧的玉簪上,这发簪通身羊脂玉滴,一头缀着两颗璀璨的珠子
“店家,这支我要了”我说着,一边问南烟“丫头,挑好了吗?”
“恩,公子,就要这些”她顽皮的将一大堆首饰捧到我面前,“好,好”我笑着,和那支玉簪一起买了下来
“公子,你怎么偷偷的买了一支簪子,莫不是送夫人的?或者•••”回去路上,南烟忽然问我,不怀好意的坏笑着
“你说呢”我伸手在她小小的鼻尖上捏了一下
“哎呦,公子你又捏我鼻子,我可不理你了”她忙一手捂着,向前跑了过去
我将这发簪拿在手中,脑海里不禁出现一个女子文静又略带忧伤的面容,她戴着一定会很好看,或许,她会喜欢
这几日,赵王府里,完颜洪烈总是心浮气躁,动不动就会问我,到底有没有把握完颜康会回来,我总是劝他,静下心来,不要急
一日,正在与他谈着事,忽听得外面一名侍从急急慌慌的跑进来
“启禀王爷,小,小王爷•••”
“康儿?怎么了,快说!”
“小王爷他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我和完颜洪烈同时愣住了,没想到,完颜康果然沉不住气,比我预想的要提前很多
“走,欧阳公子,我们一起去看看”此时,完颜洪烈已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迫切
“是,王爷”我应着,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来到王府大门前,只见完颜康果真跪在那里,身后背着一柄长剑
“王爷请稍等”快走近他的时候,我伸手拦住了完颜洪烈
“为何?”他不解的问道
“小王爷既是回来了,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
听了我这话,他默许的点了点头,完颜康已经看到了我们,用膝盖一步一步,跪着朝这边挪了过来
“父王”他唤着,“孩儿回来了,孩儿知错了,父王若是不原谅孩儿,就请用这把剑把我杀了吧”来到完颜洪烈面前,他眼含着泪,对他说道
“你终于肯回来了,我问你,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是谁”完颜洪烈已是哽咽
“我是完颜康,是您的儿子,是大金的小王爷,父王,孩儿真的忏悔了,知错了,您饶恕我吧”
“快起来,孩子,回来就好啊”将他扶起来,完颜洪烈一把把他搂进怀中,两个人相拥着,声泪俱下
如果这是一场情真意切的父子重聚,我想此时此刻我会为之感动,可而今的状况,却使我百感交集,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