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一旦下定决断,就没了后悔的余地,像是散不尽的雾障,被不停吞噬着,然后苍白,溃烂决堤,伤痕累累的落到某个角落里,消失殆尽
夜幕下,悄声尾随着晏行的脚步走到西苑附近,乐儿再也忍不住,从身后脱口问道,“喂,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去呀?”
猛的一下子拍在他肩上,果然被乐儿这突然的举动给惊吓到了,见他连忙转回头来,惊恐的看着她,一时间嗔目结舌,竟忘了回话
“哟,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乐儿一边问着,忽然注意到面前那间屋子的异样,隐隐透过窗来的微弱光亮,闪着幽暗的绿色,看来,在这房间里一定有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她也着实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抬脚朝着那方向走过去
就在这时,晏行一把将她拽住,大声喊道,“乐儿,你别过去,危险!”
“为什么?”这下子,更叫她心中顿生疑虑,却仍然倔强的将他的手甩开,而就在一刹那间,只听见一侧的房门轰然迸裂开来,瞬时闪出一道寒光,直刺向他
“晏行!”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境惊呆了,乐儿大呼着他的名字,却也奈何不得眼前的他就在这瞬息中直直的倒了下去
“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看到这样的状况,乐儿慌忙扑过去,伏在地上,两手抓着他拼命摇晃着,眼见从他口中喷涌出一股黑色的血液,顺着嘴角不断流下来,旁边的地面上,还盘着两条银灰色的小蛇
“乐儿,别管我,你快走”就在说完这句话的最后一刻,晏行竟然缓缓闭上了双眼,终于,断了气息
“是谁?胆敢在这扰乱老夫试毒,不想活命了吗!”随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声呵斥从房中传了出来,听这声音,竟像是个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恶人一般
乐儿也万没想到,此人竟狠毒到这般地步,居然将身边忠心耿耿的下人拿来试蛇毒,拿人命视如草芥,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着实被激怒了,就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原来你就是那个没有人性的老毒物,老匹夫,给我出来说清楚!”就听到她不管不顾的大声嚷着,一步跨进门槛,愤恨的想要与他对质
“来的正好,老夫正愁找不到下一个试药的,来的正好,便宜你这丫头,倘若你再敢啰嗦一句,信不信老夫这手里的杖子,顷刻就能让你筋骨寸断”
面对着乐儿不顾一切,如这般狂妄,叔父倒是不紧不慢的说着,全然没有为她这态度而感到诧异,手持一柄长杖,端坐在前,还一再把玩着几条与方才见到的一模一样的小蛇
“你!”此时,乐儿却被怒火冲上心头,恨恨的指着他,大声呵责道,“你不是人,你这歹毒的老乌龟,草菅人命,欧阳有你这样的人当叔叔,简直倒了八辈子霉,你根本不配!”
听到这句,他再也忍耐不了面前这个小女子的放肆行径,猛的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恶狠狠的道,“你若识相,最好别再啰嗦,不然,老夫还可以留你个全尸”
听到这话,乐儿也感到心里一紧,却努力让自己维持平静,仍然愤怒的直盯着他,眼见凝结着的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正巧这时,借着月色尚明,我从别院走出,原本想着闲散一下难以纾解的心绪,却不料看到院中一片狼藉,连忙从门外迈了进来
“叔父,乐儿,你们这是?”一进门就见到这番情景,还不明就里的我只有走上前来先行问着
见到我,乐儿强忍的眼泪顷刻夺眶涌出,白皙的脸侧泛上一抹胭脂凝红,一边哭着,一边细眉紧蹙,急躁不安的跟我诉道“欧阳,是他,他刚才杀了晏行,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是怎么回事,叔父,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地上一滩血水,难道,乐儿说的是真的?”直到现在我才恍然大悟,看来,之前那个奴才,果然命已绝矣
“知道就行了,何必多此一问,你自小见到的多了,何时像今天这般废话,跟你说过多少次,女人就是祸患,她跟你唠叨一句,你的心就把持不住了”很明显,叔父正压着火气,一上来,先是开口冲我责怪着
“你还满口的理直气壮,我早就看不惯像你这样的人了,害死一条人命,还自有一番大道理,讲的头头是道的,枉死的那些人该你的欠你的?今天当着欧阳的面,你必须为你这些恶行做个交代不可!”
“乐儿”我也着实没能想到,她竟会如此冲动,赶忙伸手过去将站在一旁的她拉住,皱起眉头对她嘱咐道,“你先回去,别再说了”
“欧阳,怎么连你也帮着他说话,他是杀人凶手,罪大恶极,你看看他那副样子,哪里有一点懊悔的意思,我就是要替冤死的晏行讨个公道!”
见她还是眼角含泪,不依不饶的嚷着,丝毫没有察觉,此时叔父的掌中已是运上内力,霎时间,我的心竟好似被揪了起来,慌乱不已,一把松开正扶住她的那只手,直指着冲她大喝一声
“你放肆!”随即,扬起手来,狠狠一巴掌甩到粉若桃花的面颊上,甚至用了很大的力气,致使她踉跄一步没能站稳,顺势摔倒在地
“看来我平日里把你宠的太过头了,才会叫你恃宠成娇,竟尊卑不分,胆敢在叔父面前不知敬畏,还不给我滚出去,不要再留着碍眼”
到了这会儿,听着我口中说出一句句锥心的斥责,只见她将手轻轻捂住被打的脸颊,慢慢颤动着身子站起来,又怔怔的望着我,一丝殷红血迹顺着嘴角流下,也顾不上擦去,再度红了眼眶不发一语,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跌跌撞撞的跑向门外
“克儿”就在我极力掩饰心中的痛楚之时,叔父的一声唤,严厉中夹杂着几分冷漠,却叫我顿时清醒了不少
“叔父,刚才的事,还望您别往心里去,那丫头娇纵惯了,都怨侄儿平时疏于管教”我只回过神来缓缓说着,还是不禁去替她稍加辩解
“罢了,多少年前就告诉过你,别去招惹那些情情爱爱的事,一旦碰了,就会扰了心智,看她这么不知死的样子,倒还真不如拉出去喂蛇,也省的总给你找麻烦”
怒气未消,乐儿的做法,必定激恼了叔父,若不是刚才我先下了手,此刻,恐怕已是无法挽回了
“叔父教训的是,侄儿谨记了”,听罢他的话,我也顺应的回道,随后便和他一道,走进了炼毒的密室之中
仿佛一夜之间,竟出现了太多令人无法释怀的悲戚纠葛,浓烈入愁,总是淡薄,却又化不开,散不去
窗外夜色朦胧,山高月晓,然而房间内屡屡萦绕着四溢的清幽香气,却平复不回已然漾起的心澜,烛火通明,段煜樽独自一人端坐于书案前,手里捧着一方卷轴,细细品析,倒也显得悠闲自在
不知不觉间,两名随从的脚步声踏进门,顿时搅扰了这份得之不易的雅兴,放下画轴,抬手示意后,就听其中一个禀报道,“皇爷,那位三王爷派人前来通传,说是明日约您入府议事,看您意下如何?”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他也只是随口应着,片刻后,目光再一次落到了那幅画中的俏丽模样,默默的叹道,“你可否明白,即使身为一国之主,我也只有在独处时,才敢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感受,雪翎,虽然你我几面之缘,可在我心里,竟会觉得与你似曾相识,似乎此番金国之行,冥冥之中,非要遇到你不可”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当很多心思被刻意压制,如同石沉大海,却又会在某一时刻,不可抑制的浮现,占据了所有的心绪,游走在情爱的心门外,或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无止境的期待中等下去
而在赵王府中,有个消息,纵使横挡着密不透风的墙壁,也难以将其遮掩,同样的夜晚,当听到有人来报,说是跟随叔父从白驼山而来,侍奉左右的一个下人突然毙命,晴雪心间不由得一个激灵,推开房门,已是几近佛晓了,天色渐渐明亮,可打心底里腾起的那股寒凉,却是越来越让她惴惴难安
怀着起伏不定的心情,走到院中,看着满目的纷繁枝头,含苞抽芽,在这样的时节里,又有谁会为了毫不相关的人黯然神伤,可如今想想,却是难以抑制的泪如雨下,低声念着
“想不到,你竟是那么痴的人,曾经多少次旁敲侧击的劝告过你,但终究还是•••算了,既然如此,又能怎样呢,只愿你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至于我,说不准最后落得跟你一样的下场也未可知”
过往中,总也挥散不去的阴霾,将这层晴空恍然覆盖,关于那个隐忍坚守了多年的秘密,时至今日,尚且不能轻易说出口,悲也好,欢也罢,放不下的,不过是一场夏花绚丽,祈愿走进秋叶静好,那些刻骨铭心的流年,荏苒过后,又会带来多少不可预测的结果
然而与此同时,鹤鸣府邸内,却接到了更叫人瞠目结舌的讯息,听完亲信口述的呈报,晖儿屏息凝神,轻轻一步迈出房门,细黛峨眉紧锁住了心中起伏不定的焦急,默然念道
“何人竟能有此般妄动,敢在半途中劫持了堂堂的大金郡主,但又绝不可能是杨康和那些宋人所为,究竟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