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妹妹!快醒一醒!”
卿卓灼恢复了丧失已久的感官能力,她意识到有人在摇晃她,而且语气焦急,似乎很关心她。
她抬着沉重的眼皮睁开了眼睛,一片明晃晃的灯光刺得她眼前一花,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哎呀,对不起!”
一个柔弱甜美的女声充满了歉意,随后“啪”的一声,卧室的灯关了。
紧接着,床边一盏微弱的台灯被打开了。
“眼睛还难受吗?难受的话,我给你找点眼药水!”
那个女声真是太温柔,一不小心就会沉溺在它的温柔中。
卿卓灼再次睁开眼,适应了台灯的光亮。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鼻尖是自己喜欢的百合花香,这是她的卧室。她伸手一摸,自己平日的叮当猫的睡衣也穿在身上。
她很快否认了地震后被救的猜测,这不仅是因为她记得地震太剧烈了,自己家肯定不可能还好好的,更是因为肚子上的伤口没有了。
她愣了半天,终于看到了面前那张充满关心的脸。
唐柳依!
“啊!”
她条件反射地甩开对方握着她的手,如见厉鬼一般朝后退去。
唐柳依!
就是她在地震之时把自己锁进了厕所隔间,让自己不能逃跑。
也是她,设计陷害自己,让自己被姚蕊欺凌了整整三年。
而她平时却隐藏得多么好啊!
自己是如此地喜欢她,爱她,信任她!
“妹妹,你怎么了?”
唐柳依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一张嫩生生的瓜子小脸上满是疑惑无辜和受伤的表情。
就是这副表情,才骗了她十八年!
“爸,妈,快进来看!妹妹做噩梦做迷瞪了。”
唐柳依站起来跑到门口喊。
卿卓灼看着几分钟后穿着灰色情侣睡衣的卿原敏夫妇匆忙跑进房间,睡颜还摆在脸上,很明显是睡梦中被叫起来。
似乎,他们是真的关心她,而不是为了遗产。
她都分不清了,到底哪个是梦?
“灼灼,没事吧?宝宝,是不是做噩梦被吓着了?”
卿原敏揉揉她的脸,担忧地问。
她心里十分苦涩委屈,她多么希望那些真的只是噩梦啊!
“我没事。”
她从喉头里挤出几个字。
没有人是不贪恋亲情的温暖的,哪怕是假的,她依然觉得心泡在了一滩温水中。
“没事就好啊!宝宝,你知不知道姑妈多担心你啊!”
卿原敏用热乎乎的胳膊拥她入怀,又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那样。
她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正倚靠在她卧室的门框上,精致的眉眼里满是担忧。
“哥?”
她喊了出来,却感觉这个词陌生无比。
他是姑父的好友唐伯伯的孩子,唐家夫妇都是科学家,常年在世界各地奔波,所以他从小寄养在卿家。
本来,她和他的关系很好,但因为唐柳依的挑拨离间,两人吵了一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唐一爻听到她糯糯的一声“哥”,脸上的神情动容,走到她床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想喝牛奶吗?我给你热。”
卿卓灼听到这句话,眼眶一酸,差点掉了眼泪。
在他们没有吵架闹翻之前,不管她下晚自习多晚,什么时候睡觉,他都会给她热一杯牛奶。
没想到,在她经历了至亲的背叛和死亡以后,居然还能听到这样动听的话。
“喝!”
她点头。
看他不自然的神情,他们应该是已经吵过架了。
这一世,她不会再因为别人的挑拨离间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了。
“我给你热!”
唐一爻笑得露出了大白牙,转身走出了房间门。
“姑妈,姑爹,我没事了,你们快去睡吧!”
她笑着说。
假情假意在没有真情实感出现以前,或许还可以迷惑一下人,但在真情实感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
“那我们就出去了,你有不舒服一定要叫我们啊!”
姑父唐念怀硬挤出一个笑脸来,拉着卿原敏的衣袖就要走。
卿卓灼注意到卿原敏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他的手,同时眉头皱起,露出嫌弃的表情,然后自己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可是有名的模范夫妻。
她玩味地笑了。
重生这一世,她真是发现了以前很多都没发现的事啊!
“妹妹,你还喝牛奶吗?”
唐柳依征询道,如画的眉眼中都是耐心。
卿卓灼转动眼眸,冷冷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唐一爻才说给她热牛奶,这人还多此一举问这个问题,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对方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怎么了?”
她装作不解。
“晚上喝牛奶不好,会起夜的。而且哥哥也不喜欢热牛奶,你不能老麻烦他,他毕竟不如我跟你亲啊!”
唐柳依说到最后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真诚。
卿卓灼差点笑了出来,这是什么低劣的挑拨离间的技术?
她前世也是真的傻,居然会被这样低劣的话术骗了。
“是吗?我愿意。”
她居高临下地说,虽然两个人在同一个高度。
唐柳依吃了一惊,没想到一向乖巧温顺的她居然会反抗自己,不由得有了几分怒意。
“你也不小了,还要姐姐教吗?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你可以麻烦我,但是哥哥不是,你不要老麻烦他!”
“我和哥哥是有血缘关系的!”
卿卓灼认真道,眼里折射出坚定的光芒。
“什么血缘关系?你是傻子吗?他是外人,根本不是我们家的人!”
唐柳依急了,忘了要装温柔了,她看不起傻子,可是傻子若是不愿意继续傻了,她更不能接受。
“唐柳依!”
门外传来一个愤怒的男声,她被吓得身体一抖,就看到黑着脸,端着热牛奶的唐一爻站在门口。
“哥!”
她万万没想到,背后说人,居然被人听到了,一张脸吓得煞白,可怜兮兮的。
若是其他人看到她的表情,肯定要心疼了,但是唐一爻可不是。
他和她生活了好多年,早就领教了她虚伪,爱装可怜的为人。
“请你下次挑拨离间,不要用那么烂的理由好吗?我和灼灼认识的时间比你认识她的时间长多了。”
他端着牛奶走了进来,自然地坐在了床边,眉宇间都是自信和嘲弄。
“还有,你是收养的,就别冒充灼灼的亲姐姐了。”
他简单的陈述让唐柳依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说的没错,她是收养的,而且是八岁才进的卿家的门,那时候唐一爻十五岁了,卿卓灼八岁,两个人好的如影随形,她就算是一根针,也插不进他们之间。
直到唐一爻去上了大学,她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而这些年,因为卿家夫妇对她的宠爱,她逐渐忘了这一事实,总以为自己是亲生的。
“哥,我喝好了,你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训练呢!”
卿卓灼把牛奶一饮而尽,关心道。
唐一爻是游泳队的队员,一向训练得很辛苦,起早贪黑的,睡觉都还穿着训练服。
“臭丫头还会关心人了?”
他伸出大手,坏笑着去揉乱她的头发。他还以为两个人那次吵架后,就不会再和好了呢!
所以此刻有失而复得的惊喜,只想以亲昵的动作确认一下。
如果是以往,她一定会生气,但是重生一次,她不再有那些孩子气的行为了。
“当然了,我最喜欢哥哥了!”
她面上笑着,心里却无尽苍凉。
我最喜欢哥哥了!
因为也只有哥哥喜欢我啊!
唐一爻脸上一闪而过几分羞敕,他只感觉那话像一把重锤,把他的心都锤乱了。
他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去去去,快睡觉!过两天开学了,要是调不过生物钟,迟到了,我就揍你!”
说完,他连忙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出去了。
卿卓灼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里万分安全。
真好,重生一世,她还可以珍惜自己想珍惜的人!
“妹妹,我……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的,我一向嘴笨,你别跟我计较。”
唐柳依低着头,绕着手指,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她冷笑一声,居然说自己嘴笨。
“姐姐你说什么呢?什么那个意思?跟你计较什么呢?”
她装作不懂地问。
她现在是十八岁的心智,还开了上帝视角,提前知道了故事结局,怎么会斗不过对方呢?
“我……”
绕是唐柳依再能说会道,也无言以对了。
卿卓灼看着对方难得的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
忽然注意到了对方的脚,没在轮椅上,也没有柱着拐杖。
她想起来地震之前,对方说的三年前自己的腿就好了,不由得目光更冷,脸上如同结了一层薄冰。
唐柳依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睡梦中听到她的呼喊,匆忙起身,忘记了伪装了。
如果被拆穿了,就拿不到卿卓灼的父亲生前为卿家无生存能力的孩子创立的基金了。
“我都没发现,我的脚能走了。”
她脸上摆出惊喜的表情,脚却不自然地垂在地上。
卿卓灼淡淡地笑了,客气而疏离地说:“那恭喜姐姐了。”
她一愣,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会觉得面前的人苍老了很多,和以前不一样了?
似乎总是能看透她。
“我要睡了,你回到你的床上吧!”
卿卓灼指着五米处的床。
说来也恶心,她前世因为不敢拒绝别人,就答应了唐柳依睡一个卧室的请求。
她现在知道了,对方坚持要睡一个房间,只是为了占她的便宜,穿她的衣服,用她的生活用品。
她虽然父母双亡,但是父亲临终前做了妥善的安排,她十岁以后就有丰厚的生活费,过的比大人还奢侈。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里旅游就去哪里旅游,唐柳依和她住一起,总是能占到不少便宜的。
“哦哦,好。”
唐柳依纳罕地回复,她是真的疑惑,以前的傻子怎么今天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卿卓灼摸出枕头下的手机,二零一五年八月二十一日。
她真的重生了!
她重生到了三年前!
这个时候的她,还在过暑假,她刚考上只有千分之二录取率的盘溪一中。
本以为前方是锦绣前程,谁知道是万丈深渊!
开学第一天,她就因为给一中校草陶斯咏送情书,而被校霸姚蕊盯上了。
一开始,姚蕊只是让同学们孤立她,不要跟她说话,一起吃饭一起活动。后来就发展成了言语羞辱,肢体攻击。
她反抗过无数次,告诉老师,告诉卿原敏,结果很明显,他们都没把她当回事。
她也还手,还嘴过,但是终究抵不过群体的力量。
姚蕊的四个忠诚狗腿子:葛露,张蓓,严辉,朱涛。
她在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上了他们的名字。
她会让曾经张口骂过她,动手打过她的人统统付出代价的!
至于陶斯咏,说来也奇怪,尽管她被欺负是因为他,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他高她一届,教室在她上面一层楼。
被唐柳依诓骗去送情书的时候,她也没见到他,只是把情书给了他的同桌。
而他的同桌,正是严辉。
这一世,她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了,两个人最好像前世一样见都没见过面。
次日一早,卿卓灼睡了个懒觉,醒来时,听到卫生间里传来水流的声音。
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卫生间,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正俯在洗手台前。
“灼灼你醒了?”
周柳依的手袖拉得高高的,腰上系着围裙,一副温婉家庭主妇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
“我在帮你洗nei衣裤啊!”
卿卓灼蹙眉,来了。
开始表演了。
她没记错的话,前世就是这一天,周柳依帮她洗nei衣裤后,她感动得不行,就答应了帮对方送情书给陶斯咏。
这就是自己这个表姐计划的第一步,让自己被姚蕊成功地针对。
那时候,让她为了这个姐姐去死,她都愿意,别说只是送情书了。
“隐私衣物我自己洗就可以了,别人洗的……”
她顿了片刻,看到对方脸上期待的神情,随后故意道:“别人洗的,我嫌不干净。”
周柳依脸上的笑容僵住,仿佛一个快掉的面具。
“我……我们是亲姐妹啊!你怎么可以嫌弃我……”
她垂着委屈的头,仿佛快要啜泣出声。
卿卓灼冷冷地看对方的表演,一言不发,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她抢过自己的衣物,在水龙头下重新冲洗了一遍,拧干水,走到阳台上把它们挂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头,周柳依就跟在她身后,两眼通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怎么了?”
她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问。
“灼灼,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呀?”
周柳依缠着手指,垂着眼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呀!”
她认真地说。
可不是吗?她以前喜欢的也只是那个伪装出来的善良温柔无私奉献的唐柳依。
而真正的唐柳依虚伪恶毒,她怎么可能会喜欢?
“呜呜……呜咽……嗯嗯……”
阳台上的木地板被唐柳依的大滴大滴眼泪晕湿了,成了一片片圆。
她低着头,肩膀颤抖,似乎在极力控制,却又控制不了。
卿卓灼看着她影后一般的演技,笑了。
有这本事觊觎她家的遗产干嘛?
进军娱乐圈演戏不好吗?
眼看对方的眼泪要将木地板淹了,再哭下去,估计得失水而死吧!
算了,算了,不逗小朋友了,显得她以大欺小啊!
“表姐,你别哭了,我跟你开玩笑呢!”
唐柳依泪眼朦胧,眼睛哭得又肿又泡,嘟着红唇,委屈地说:“你好过分!这种玩笑也可以随便开吗?我们是亲人啊!”
“我错了。”
卿卓灼嘴上是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一点歉意,心里则满是嘲讽。
亲人?
觊觎我的遗产,算计我,巴不得置我于死地的亲人吗?
来日方长,咱们还有的玩呢!
她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
“那我就原谅你了,不过你得补偿我!”
唐柳依脑袋一歪,眼中晶亮地说。
“怎么补偿?”
她心领神会,看来那些眼泪不是白流的啊!
那么,就看对方的表演了。
“嗯……你也知道我从小因为腿疾,都不能上正常人的学校,但是我也渴望正常人的感情。你们学校有一个男孩子,他……他曾经帮助过我,那次我在商场里摔倒了,是他扶的我,他是高你一届的学长。在高二2班,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唐柳依话说到一半,故意不说完,眨巴着眼睛,一脸乖巧和期待地看着她。
她在心里笑,前世,对方就是这么说的,没想到在另一个时空里,对方的说辞是一点也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