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蓝风对皇伯父的记忆,只有幼时,不过两岁时被他抱在怀中的片段。他在长大的过程中,偶尔听母亲提起过,楚国的江山是皇伯父打下来的。当年,内忧外患,自己的皇祖母和父亲险些死在宫斗中,是自己的皇伯父力挽狂澜,扭转了结局。安定朝政,打退外敌。后来,因为皇伯母的病逝,皇伯父思妻甚重,思念成疾,也患了重病。
在他心中,皇伯父皇甫銆即是个英勇神武的一代君主,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子。他怎么会无故杀害自己的挚友。
皇甫蓝风眼里闪过疑惑和不解之色。这一切,没有逃过他父亲的眼睛。皇甫清长长叹了一口气,“朕也不相信,朕的哥哥会是这种人。若不是亲眼所见,朕无论如何也是不相信的。他与我是庶出,我们的母妃又不得宠,在宫中日子过地很是艰难。还时不时,被另外一些得宠的皇子欺负,就连月供也是不如别人的。那时候,真的很难,很苦,我们兄弟二人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就这样走过来了。皇兄是我心中巍峨而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山,只能仰止。”
说到惜日的兄弟情深,皇甫清长吁短叹。万般滋味萦绕在心中。
皇甫蓝风倒是很有眼色,赶紧的起身又给父亲倒了一杯茶,递到眼前。接过杯子,小饮了一口,将茶盏放下,皇甫清继续说道:“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发生,他没有因为私心杀了池牧,朕还是錖王,他还是大楚国的皇帝,池牧还是青灯会的会主。也许今天天下的局势不会是四分五裂,中原已经一统,百姓也都安乐。唉,可惜,没有也许。他向还是举起了屠刀。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池牧死后没有多久,我皇嫂穆楠芡得了重病,去世了。他如果没有因一己私欲,杀害助他取得天下的挚友,他本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对穆楠芡一往情深,皇嫂离世后,他忧思成疾,无心打理国事,才决定将皇位禅让给我。去听风阁养病。后来,听风阁一场大火,在火场中发现了他的尸体,我以为他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世人传言,说是朕命人放的火,想烧死他。天地良心,那真是一场意外之火,与朕没有半点儿关系。兄弟一场,我虽然恨他害死牧,但这恨也随着他的死消散了。只是没有想到,那场大火并不是意外,是有人为之。他借之那场大火为掩护,逃走了。”
皇甫蓝风感觉出父亲在讲皇伯父禅让皇位,以及听风阁大火的事情,是有隐瞒的,从他偶尔闪躲的眼神中,不难发现,父亲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真情的情况,就应该是桃儿嬷嬷所说的那样,皇位并非是皇伯父禅让的,是父亲抢来的。皇甫蓝风心里清楚,嘴上是不敢问的。只得继续听下去,父亲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有疑问,能问的则问,不能问的就放在肚子里。总会有一天,水落石出的。
“是谁将皇伯父借火遁带走的?”
“唉,能做到这些的,只有朕的母后,你的皇祖母了。只是,这么多年了,朕一直没有想明白,母后是用了什么法子,将一个大活人,从宫里运出去的?”
皇甫蓝风听到这里,突然想到太和宫里秘道一事,马上想明白了,皇祖母一定是借助秘道将皇伯父送出宫外的。秘道一事,他是从茉莉那里得知的,茉莉又是在皇祖母临终前才知晓。皇甫蓝风正想着关于太和宫秘道的事情,要不要告诉父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再等合适的机会。
“朕原以为他死了,没有想到,他非但没有死,十六年后,摇身一变,成了青灯会的新会主。尽管朕没有见到他的面目,看到的只是一副骷髅面具遮住的脸,但是,朕能断定,就是他无疑,他的声音,化成灰烬,朕也晓得的,就是他。”
“父皇又是怎么见到青灯会会主的?”
皇甫清再次端起茶盏,将剩余的半盏茶倒进腹中,继续讲了自己离宫后的事情发展。
皇甫清开始以游方道士为名,顺藤摸瓜。知道了青灯会的组织架构,青灯会下面一共设了五大阁。青木阁,青金阁,青火阁,青水阁和青土阁。他先后发现了青灯会九处分会,有青木阁下属的,也有青金阁的,还有青土阁的。唯独没有找到关于青水阁、青火阁的蛛丝马迹,青灯会下属的这两个阁,隐藏的极好,皇甫清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到。
他找机会灭了发现的九处分会,在最后一次行动中,杀了青火阁一个副阁主,从他身上搜出一份书信,是青灯会主写给各个阁主和副阁主的。要在总会召开集会,所有阁的重要首领均须参加。
皇甫清易容成青为阁副阁主的模样,混进了青灯会总会,一个极为神秘的地方。在一座大山里,没有人引导,根本无法找到总会所在,这也是青灯会一直不为外人所知道的主要原因之一。天时,地利。就在那里,他见到了青灯会的会主,虽然他坐在轮椅上,虽然他戴着骷髅面具,虽然他们相距甚远,一个高高坐在上面,一个远远站在下面,就在青灯会会主张口的瞬间,皇甫清就认定了,他就是自己已经在大火里去世的皇兄皇甫銆。没有半丝的疑惑,非常坚定的认为,他就是皇甫銆。青灯会会主开口的那一刻,皇甫清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那声音,那气势,依然如十八年前一样,能控制人的心神,令人臣服。世上,除他外,绝对再无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气场。
皇甫清找了个机会悄悄离开,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铲除已经查明的青灯会的分会,每砍掉一个,就相当于斩断了皇甫銆一个爪牙,对自己的也就少了一点点儿,哪听只有一点点儿。
皇甫清知道,他是来复仇的,就是来复仇的。他要自己死,还要自己一点点儿死去。
整整九处分会啊,青灯会这次可是损失惨重,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子。青灯会的会主,也就是皇甫清坚定的认就是死而重生的皇甫銆,心痛不已。
皇甫清向儿子讲述着自己这三个半月来的经历,说的极为详细,生怕错个半点细节。他想让儿子知道更多的消息,对于他们父子下一步联手铲除青灯会,大有裨益。
另一处,咱们再说说刘妙妡和皇甫蓝辰。原本,他们母子二儿是认定了,这次难逃一死,就在刽子手举起大刀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认命的闭上了眼。母子二人本性相同,临死前都是万分的不甘心。一个不甘心就这样被皇甫清利用了近二十年,一个不甘心皇位没了。皇甫蓝辰嘴里一直堵着抹布,他很想开口问问自己的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的父皇说的都是真的?他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父亲另有其人。他们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曾经又发生了些什么?
可惜,他开不了口发问,刘妙妡被点了哑穴,也无法回答他。
两个人闭上眼睛,等了半天,也没有觉出刀砍在脖子上,没有觉得疼。反倒时,有人用手掌在他们后脖梗上吹了一下,两个人近乎同时晕死过去,人事不知。
待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另一个地方了。一个他们极为陌生的地方。
皇甫蓝辰终是年轻,体力好一些。他第一个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扔在地上,手脚上的绳子没了,嘴里的抹布也没有了,自己的母亲就在他身边,眼睛还紧闭着。
“难道我已经死了?这是到了阴曹地府?”皇甫蓝辰脑子里还有些蒙蒙的,心里暗暗想到。他没有站起身来,只是微微转动几下脖子,打量着眼前的景象。这是在一间石室里,四面全是石壁,这坐石室应该是后天开凿的,石壁很是光滑,象人工仔细打磨过的一样。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石门。房间正中石桌上点着一只蜡烛,从这里看,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天。
皇甫蓝辰用力咬了自己嘴唇一下子,感觉到很疼,或许是用过太大的原因,竟然咬破了,渗出些许的血丝了。“疼”,这里不是阴间,我还活着。
想到这里皇甫蓝辰并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继续趴在地面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确实四处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只觉得四肢**,全身没有力气。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娘,还趴在地上,还在昏迷之中。想到母亲与皇甫清的奇怪对话,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甫蓝辰来到自己母亲身边,“母后,母后……”叫了俩声母后,又觉得这个称呼不妥,自己的母亲已经不再是太后,也不是什么皇后,自己也不是什么皇子了。这样的称呼实在不妥。
“母亲,母亲,你醒醒,醒一醒。”皇甫蓝辰又是呼唤,又是摇晃,好半天,刘妙妡才悠悠转醒,睁开自己的桃花眼,满眼茫然,看着自己儿子的脸。过了许久,才能开口说话,“辰儿,咱们娘俩这是在黄泉路上吗?我对不住你啊,都是我害了你。”
刘妙妡想到儿子还这么年轻,就死了,心里就难受的不得了,内疚满满。
“母亲,咱们没有死,还活着。好象被人救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救的我们。”
一听儿子这么说,刘妙妡立马清醒过来,一个翻身,起来,坐在地上,活动活动自己的胳膊,感觉好受些了,伸出左手,示意儿子扶自己起来。
娘俩到了石门处,用力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应该是被人锁了,或是有机关,他们打不开。见开不了石门,母子二人干脆也不白费力气了,房中有两个石凳子,他无疑坐下来。
“母亲,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不是他的儿子?是个野种。”皇甫蓝辰说到野种两个字时,将头低了下去,有种说不出的自卑。
“不是,辰儿,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你不是野种,你才是正儿八经皇位的继承人。皇甫清确实不是你亲生父亲。你的父亲是皇甫銆,大楚国正儿八经的皇帝,你是皇甫銆唯一的儿子,是正统的皇们继承人。是他,是皇甫清抢了本来应该属于你的皇位。我们不能就些做罢,一定会其它的办法。”
“什么?我皇伯父是我亲生父亲,他不是死被一场大火烧死了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皇甫清说的都是真的,是你们俩个串通起来,害了我亲生父亲。”皇甫蓝辰这一刻心里不仅仅是不能相信,还有愤怒,还有郁闷。
“对不起,辰儿,都是母亲的错。我当年一时糊涂,做出错事来。你也听到了,皇甫清说的,你父皇还活着,他还活着。你不知道,你父皇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他要知道你的存在,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他会重新夺回属于咱们的皇位,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高高兴兴的。”
刘妙妡拉着儿子的手,激动的说动。真是,白日梦人人都会做,真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有这种想法,是不是脑子被水浸了,潮吧了。她也不想想皇甫銆回来,是为了什么,真是自不量力,不知羞耻。
“母亲,你与皇甫清联合起来,害了我父皇,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皇甫蓝辰这几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头,令刘妙妡打了个寒颤,从刚刚的白日梦里醒了过来。她想了一会儿,突然又说道,“不会的,我还有你,你父皇如果知道我给他生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好儿子,他一定会原谅我的,一定会原谅我的。当初,我也日迫不得已,受皇甫清的威胁,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呢?这些都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总会能说地过去的。”
刘妙妡极力为自己辩驳着,儿子的话,象一把刀,不停的切着自己的心,好痛,好疼。那个日夜让自己思念的男人,那个让自己亲手断送的男人,竟然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但是,自己还有一张好牌,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她将希望寄托在皇甫蓝辰身上。
皇甫蓝辰对母亲的话不以为然,觉得太虚,太假,但,做为儿子,他又能说些什么呢!正如母亲所言,那是上一辈人之间的事情。
母子两个人正说着话,听见石门吱嘎嘎的声音,石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进来两个人。一个人坐在轮椅之上,一个人推着轮椅,推着轮椅的是个女子,年轻的女人,很漂亮。
“茉莉?是你这个丫头。”刘妙妡惊呼出声来,她一眼认出那个推着轮椅的女人是茉莉。
“不是,她不是茉莉。”皇甫蓝辰有一闪念之间,也觉得眼前的女人是茉莉,那是因为灯光暗的原因,待他仔细观看,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只是与茉莉有七八分的相似,但并不是同一个人。
“还是皇帝眼力更好一些,太后可就差的远了。本少主不是什么茉莉,本少主是薛英楠。”
说实在的,薛英楠恢复女装以后,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将她与茉莉整混了,认做是同一个人。刘妙妡就把她当做茉莉,而皇甫蓝辰本来就对茉莉有心,仔细打量之下,不难发现她并不是茉莉。
“刘太后,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否?”坐在轮椅上的人,一身黑色袍服,将全部的身体笼罩起来,头也掩藏在黑色的斗篷帽子里。皇甫蓝辰母子二人,将目光集中在薛英楠身上,并没有关注到轮椅上的人。
他一开口,刘妙妡只觉得身体一颤,整个人象木雕泥塑的一样,就呆在原地,傻了。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即使自己整死他后,十八年里,他的声音没有一夜不入自己的梦中。这中让自己爱入骨髓的男人,爱而得不到,她就只有毁了他,让他在地狱里去后悔,去忏悔,他曾经对自己的利用和冷漠。
黑衣人,正是皇甫銆,青灯会现任的会主。他伸出左手,缓缓拉下头上斗篷的帽子,露出头来。依旧是戴着令人心生恐惧,极为狰狞的骷髅面具。
“刘妙妡,没有想到吧,我还活着,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皇甫銆再次开口,才将刘妙妡的魂又拉回到身体里。她眼里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此刻是什么滋味。她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扑到皇甫銆近前,抱住他的双腿。
“銆哥哥,是你吗?是你吗?你还活着,太好了。我错了,我错了,当初都是我的错,我一念之差,害苦了你,这十八年以来,我日日夜夜承受着锥心的悔恨。我不求你会原谅,只希望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让我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