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心中的痛
然晓晓2021-05-24 07:395,020

  小豆子在暗室里疯狂的吼着,又是骂,又是数落着福禄对自己的”恶毒“,宣泄着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受过的委屈,自己一直默默咬着牙承受的苦水。小豆子此时,象只发疯的狗不停的咬着,咬着,仿佛只有这样,他才痛快。之前那个温顺听话的小豆子,不见了,剩下一只疯狗在狂吠。

  他只顾着回忆自己的伤与痛,忘记了当初是谁一路保护他,认真教授他在这宫里的生存之道。他只记得福禄对他的不好,对他的狠,却不记得福禄曾经对他的好,对他的关爱。他哪里知道,福禄是真的把他当成亲儿子来养的,来教的,因此,才对他尤其的严格。

  福禄看着小豆子变态的笑容,看着他在那里唾沫飞溅的狂哔哔,他傻在那里,象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原来他一直的严格要求,他一直的望子成才,在小豆子看来就是不把他当成人看,是折磨,是痛苦。原来,这些年以来,他与小豆子不在一条路上。

  在这宫里,有人吗?有可能称之为人的人吗?除了皇帝,谁还是人?谁还有人的尊严?他严格的要求,也是为了小豆子好,他竟然不理解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唉,干儿子,终究是干儿子,很多亲儿子都不行,何况是干儿子呢。福禄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说什么呢,说什么也没有用。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他今天落地如此结果,是他遇人不贤,有眼无珠,他活该。

  小豆子哔哔完了,发泄完了,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重新将门关上,福禄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今年,注定是个多事之年。今年的秋天,也注意是个多事之秋。楚国京城里纷纷扰扰,暗流涌动着,离开京城的人遇到的事,也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来,没完没了。如同漂浮在大海里,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的拍来。

  京城中发生的这些事情,茉莉不知道,皇甫蓝风也不知道,水朴栉也不知道。只有逃出的董平安和蓝月公主知道一二。

  皇甫蓝风带着莲妃的灵柩离开京城,茉莉不放心,带着梅欣和梅飞姐妹两个,一路沿着皇甫蓝风的足迹追赶。她因莲妃的离世伤心,更担心皇甫蓝风,他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如此巨大的伤痛。

  梅飞和梅欣对茉莉照顾的越发用心,自从身上的毒解后,算是恢复了自由身,不再受青灯会和薛英楠的控制。原本,茉莉是想着给姐妹二人恢复真实的姓名,无奈,两个人更喜欢做新的自己,名字,依然是梅飞和梅欣。

  蔡同安不放心三个女子上路,还特意派了六名王府里身后不错的侍卫保护她们。一行九人,披星戴月的赶路,不出三日,还真撵上了皇甫蓝风。

  莲妃的灵柩是用车拉着的,自然走的慢很多。加之皇甫蓝风伤心过度,每日走的路程也有限,因此,三日之内茉莉便追上了他。相顾无言,惟为流泪。哭又有什么用呢?人已逝,万事皆成空。

  茉莉见到皇甫蓝风,无比的心疼。不过几日的光景,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象变了一个人。两腮凹陷下去,脸色苍白,眼皮肿的厉害,眼睛发红,头发有些散乱,被风吹着飞舞。

  那个曾经极为干净整洁的男子,袍服上沾染或是溅上了多处的污渍和泥点,他也全然不顾,没有看到,或者是已经无心注意到这些他曾经最在乎的细节。

  他的意识,他的心,仿佛已经跟着灵柩中的人去了,此时,如同一个幽魂逛荡的在人世间。

  段振华和常云不敢离开他的左右,生怕出点什么事情。两个人见到茉莉来了,也很是识趣,闪退到了一边,将地方腾了出来。

  梅飞看到常云,眼睛也挪不开了,常云到哪里,她的目光就跟到哪里。常云很无奈,却又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由着她去吧。

  梅欣倒是内敛的多,和段振华打了招呼,但静静待在一旁,远远看着小姑奶奶和王爷。

  皇甫蓝风的马与灵柩齐驱并进,他紧紧挨在自己母亲身边,片刻也不想离开。他的目光仿佛是静止了一样,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的东西,只有灵空,或是空洞。

  看到茉莉她们出现后,段振华已经示意队伍暂时休息,停止前进。闪电飞雪与主人心意相通,它能感觉到主人低落的情绪和内心的悲伤,它停在灵柩旁,鼻子里往外喷着浓重的气息,停在原地,却又不停的用鼻子触碰棺椁。它的情绪也很低落,它也就是匹马,不会说话,如果它会说会,一定会好生的安慰它的主人,好好的劝解他。

  茉莉催马到了闪电飞雪近前,它立刻就认出了茉莉,抬起头,竟象茉莉投来求助的眼神,轻轻嘶鸣了一声,仿佛在说:“小姑奶奶,你好好劝劝主人吧,他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风。”这是茉莉第一次这样称呼皇甫蓝风,还真产生了作用。皇甫蓝风抬起头,看向茉莉,他努力的想扯出一个微笑,却没有笑出来,反倒是哭了出来,眼泪象决了堤的河水,止不住的落下,扑簌簌,落在闪电飞雪的背上,也砸落在地面上。

  茉莉从自己的马上甩蹬离鞍,下来了,走到闪电飞雪近前,抚摸着它的脖子。闪电飞雪不亏是一匹宝马良驹,它明白茉莉的意思。茉莉是想到皇甫蓝风的马上去,她又不会轻功,马镫被皇甫蓝风踩着,他现在只是流泪,什么不忘记了一样,自然是不会抱她上马的。

  闪电飞雪先是前面的双腿弯下,跪在地上,又慢慢将后面双腿弯下,这样子,茉莉就很轻松的上了马背,到了皇甫蓝风的怀中。待茉莉坐稳后,闪电飞雪又慢慢站直了四条腿。

  茉莉紧紧抱着皇甫蓝风的腰,让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单薄的肩头。皇甫蓝风的泪水,一颗颗,落在她的肩头,打湿了她的衣服。茉莉腾也一只手,轻轻拍着皇甫蓝风的后背,象极了一个安慰孩子的母亲。

  刚开始,皇甫蓝风是无言的流泪,慢慢的他伸出手,将茉莉紧紧拥在怀里,在茉莉的肩头任泪水横流。此刻,他不再是什么皇子,什么王爷,他只是一个前不久才失去母亲的孩子。他害怕,他恐惧,害怕母亲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孤独,恐惧今后没有母亲的日子,他如何走下去。

  慢慢的,无言的流泪,变成了低低的呜咽之声。低低的呜咽声,变成压抑的痛哭,仿佛有团棉花,堵在他的喉咙里,无法放声的大哭出来。

  茉莉什么也没有说,一切皆在不言中。她只是用单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或者她的手有股神奇的魔力,慢慢将皇甫蓝风嗓子里堵着的棉花拍开。终于,皇甫蓝风放声哭了真起来。他就这样,双手紧紧抱着茉莉,痛哭失声。也不知道他哭了有多久,只觉得心里畅快了些许,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这会儿子,皇甫蓝风眼里总算是有了活人的气息,象是刚刚从地狱回来的一样。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女人,他用下巴不停的蹭着她的肩头和头发,她身上有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他的心找到安定,让他的心沉静下来。即使他的心已经枯死,遇到她,也一样可以重新唤发出新的生命力。

  皇甫蓝风示意段振华等人,重新上路。队伍又开始向前移动,莲妃的故土,一个如诗如画,如同人间世外桃源的地方行进着。

  这一行人,并不多。皇甫蓝风原本就带地人不多,只有十名侍卫,再加上段振华和常云。加上茉莉带来的人,一行,一共二十二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了,走在官道上,还是很扎眼的。

  让段振华和常云欣慰的是,自从小姑奶奶来了,王爷的眼里有了温度,不再那么空洞,尽管,他还是那么的忧伤和悲痛。好歹,他的心又活过来了。他们这个爷,只有一副良药,可以医他,那就是小姑奶奶茉莉了。

  一行人,又走了三日,才到了莲妃的故土,一个美的象仙境一样的地方,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凰栖川。凰栖川四面环水,是一座江中的大岛屿。正值秋天,岛中的庄稼和树上的果子正在成熟中。芒果慢慢黄了,荔枝悄悄红了,大片大片的桔林里,挂满了一个个小红灯笼似的橘子。

  若是换做往日,茉莉会在这座岛上撒欢儿,在水里狗刨,在果子树上吃个天昏地暗。而今却是不行的,大家心情都分外的沉重,茉莉的心情亦是如此。这岛屿上的美景,而今在茉莉眼里,也象是蒙了一层的浓雾,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梁氏是这岛屿上的大户,只是皇甫蓝风的外祖父家没有什么人了,老宅里只有两个远房的叔叔,还几个老家人还在守着。皇甫蓝风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他唯一的舅舅很早之前就失踪了,他只是听母亲曾经提起过舅舅梁白衣,就在自己这个年龄,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失踪了。多方打听,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这也是莲妃至死未了解的一桩心事。

  皇甫蓝风依据母亲的遗愿,将母亲葬在自己外祖父和外祖母墓的附近,紧紧挨着。

  “母妃,孩儿送你回家了。自此以后,你好好陪着外祖父和外祖母。孩儿有时间一定会回来看你。”

  一刨黄土自皇甫蓝风掌心洒落在莲妃的坟前,伴随着皇甫蓝风一颗颗的泪珠。

  墓碑上写着“慈母梁美玉之墓。”皇甫蓝风知道母亲讨厌宫中的生活,憎恶自己的父亲,虽然他不知道背后的原因。在父亲还是自己的父王的时候,还是不父皇,那时他才两岁多,依稀记得那时候,母亲的笑容很明媚,很开心,母亲活的很快乐。他知道母亲离世后,不想再和皇甫家有任何的关联,所以,墓碑上,没有任何与皇甫或是楚国皇氏有关的字眼。就连墓碑的落款,也是“不孝儿子蓝风立”,没有写上自己的姓氏。

  莲妃入土为安后,皇甫蓝风搭了个棚子,就在母亲的墓,他说要为母亲守孝,守孝三年。

  三年,三年,整整三年,还不知道这三年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段振华劝了半天,也没有用。他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常云,常云却将头扭向了一边,他能理解王爷心中的痛,也能明白他此时的决定,除非是他自己想过来,否则,谁劝也没有用。

  段振华又将求救的目光转向小姑奶奶,同样,小姑奶奶将目光转向另一处,不与他对视。

  茉莉心里清楚的很,皇甫蓝风的伤痛,谁也劝说不了,只有他自己走出来,将关注点从母亲离世上转移开来。否则,谁也没有辙。

  皇甫蓝风也曾试图让大家离开,只留下段振华陪自己,让常云带着茉莉和其余的侍卫回京城中。无奈,这次,大家是铁了心的,谁也不离开,更何况有茉莉给大家撑腰。

  众人一商量,绝不对把王爷和段侍卫长,两个人留在凰栖川,干脆大伙就一块留下,陪着王爷,直到他能走出来,能醒悟到,还有朝中事务,江山社稷,还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为止。

  就这样,大家也在离莲妃娘娘墓不远处,各自扎了简易的棚子,暂且栖身。茉莉一直是紧紧黏着皇甫蓝风的,他哭时,她陪他哭,他吃不下饭时,她陪着他一起不吃。

  就在莲妃入土为安后的第七个夜晚,墓地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是司汉贵,带着五十名杀手赶到了。莲妃娘娘的故土,自然是宫中有记录的,皇甫蓝辰很容易就拿到了。他给自己师兄司汉贵一个任务,就是杀掉皇甫蓝风,不惜一切代价。

  皇甫蓝辰知道皇甫蓝风不好对付,身边还有段振华和常云两个高手,因此,他派来截杀皇甫蓝风的人,个个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秋天的夜风已经凉了,皇甫蓝风自夜幕降临,就一直坐在母亲的墓碑前发呆,不言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想的也很简单。回忆着自打自己记事起,与母亲的点点滴滴。回忆着母亲对自己的温暖而又持久的爱。他就这样坐在墓前,茉莉不言不语,依偎在他的身边。常云和两个侍卫值守,其余的人已经各自回棚中睡下。常云不睡,梅飞也不睡,就坐在棚子门口看着常云的身影。

  突然间,常云听到衣服破空的声音,还不止是一个人从头顶掠过。常云不由心下一惊,抽刀在手,大声喊道:“什么人,藏头缩脑的,是英雄的赶紧现身?”

  常云耳力过人,听衣服破空的声音,就知道是有外人来犯,而且对方轻功还是极高的。常云话音一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数十名蒙面的人。这些人,个个也是训练有素,脚一沾地,各自分成行动,分成三帮,一帮人将皇甫蓝风和茉莉围在中间,第二帮人将常云和两名值守的侍卫围了起来,另外一帮,则冲着几个小棚子包抄了过去。

  看样子,他们白天已经踩好了点儿,将这里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

  皇甫蓝风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也将茉莉扶起来。他的眼扫过围住自己的蒙面人,目光好尖刀利刃般,令人感觉不舒服。

  皇甫蓝风冲着为首的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道:“阁下是什么人?三更半夜,到这里做什么?”

  为首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司汉贵,他冷冷笑了一声,回答道:“皇甫蓝风,我们是要你命的人。今夜来取你的项上人头,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你们是青灯会的人,还是皇甫蓝辰,或者是皇后,还是刘中兴的人?”皇甫蓝风一口气,将所有的可能一并说出来。想要他命的不过就这些人,他用脚趾头也能数地清楚。这些人都得死,没有青灯会,没有薛英楠,自己的母亲不会死,没有皇后,自己的母亲也不会被薛英楠从皇宫大内掳走。他们都是杀死母亲的凶手,都得死。

  “想知道,爷爷我还就不告诉你。等你死了,去阎王那里问就好。”

  司汉贵说完,手一挥,其余的蒙面人,同时发动了攻击。段振华和融王府的侍卫们,也听到了声音,各持兵刃到了空地上。两下人马对峙,就人数而言司汉贵带来的人,比皇甫蓝风的,多出一倍,还要多几个。

  两边的人,打斗到了一起。喊杀声,兵刃撞击的声音,在半夜寂静的墓地里,传出很远。这里只是凰栖川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也是梁氏的墓葬群,大晚上的没有人会到这种地方来,他们怎么打,别的人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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