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终于抓到你了。”
娇媚兴奋的声音,如意朝我诡异地笑着,细长的眼里是觅到猎物的亢奋。
“君上把你保护的可真好啊,我的小掌柜!”
她对我吐着长长的红信子,我闻到浓重的腥味,她身边躺着的人俨然已被她挖去心脏。
“他对我日夜防备,还在你家设置守护阵,如果不是利用这个傻子我还抓不到你呢。”
她越说越兴奋,整个身体散发出嗜血的快感。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宁青之前对她的态度如此奇怪,虽然他不喜如意,但是他怕如意会伤害我。
接着,周围陆续响起一片“淅淅索索”的声音,夹杂着此起披伏的蛇鸣从四周朝着村子包围过来。
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群落荒而逃,一时间场面混乱嘈杂。
我看到如意身边的蛇兴奋地吐着信子,又七嘴八舌。
“还请大人赏我一口她的血!”
“我要她的眼睛!”
“我要她的肩膀!”
如意更加兴奋,她看起来激动和迫不及待,像是某种仪式,她突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黑色尖锐的毒牙,开始享受猎物临死前的恐惧。
我心下骇然,这将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狂风乍起,大树摇晃。
一条黑色巨蟒乘着风源,由远及近迅速降落。
这是一条比美女蛇尾巴更长更粗的黑蟒,他半裸的上身露出结实的后背,下半身则通体黝黑,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光泽通亮。
他一落地,霸道的气压伴着草木香气迅速向外扩散。
刹那间,不管是我旁边的蛇,还是刚刚兴奋地讨论如何吃了我的蛇众,慌慌忙忙,密密麻麻堆叠着伏在两侧,毕恭毕敬战战巍巍地低头朝拜。
“拜见君上,求君上息怒,求君上撤销血脉压迫!”
嘶嘶蛇鸣像一阵阵惊雷,声势浩荡,响彻整个村落。
我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虽然早有猜测,但还是想亲眼见证。
黑蛇转头的瞬间,露出一张俊俏清冷的脸,果然是宁青。
“害怕吗?”
宁青抱起我,熟悉而久违的声音带着宠溺的味道。
我看到他那双幽绿的眼睛,立刻认出他是我梦里经常出现的那条黑色巨蟒。
宁青帅气的脸庞近在眼前,我以为我会责怪他的不辞而别,可最后我只是象征性地锤了他结实的胸膛:你个臭小子,怎么现在才来。
话说出口时,我都被自己娇嗔的语气吓到。
宁青却笑了,那笑容像夏季里的凉风让人身心舒畅。
他的眼睛重新变回人眼,那眼里含笑带俏,让我心神荡漾。
这时,蛇群像是得到了宽恕,三五成群自觉退到一侧。
“君上,我守护您百年,助您破封印,我对您做的一切难道比不上一个人类?”
如意嘶吼地叫着,声音尖锐而愤怒。
“当年那个守蛇人背信弃义,不但不归还护心鳞,还请道士把您封印在这里,人类如此卑贱,怎能配得上您?”
我恍然明白为什么初次见面宁青如此虚弱,原来,那时的他刚冲出封印。
“让我陪在您身边好不好?不管生死,唯愿常伴君臣。”
说到最后,如意卑微地乞求着。
她原本骄傲的头颅此刻正贴着地面,孤独的身影看起来可怜而无助。
宁青把我安置在一边,我以为他心软了,可那温柔的眸子突然变得凌厉而薄凉。
“你敢动她,我要你死!”
如意猛然抬起身子,哈哈大笑,几乎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我可真嫉妒你啊小掌柜,不过你以为他真爱你吗?”
“啪”的一声巨响,宁青的尾巴狠狠甩下。
那力道,飞沙走石,地面颤动。
如意撑起头,不顾破碎不堪的身体,嘲笑地看向我。
“你只是我姐姐白蛇的替代品,蛇君把她的蛇丹放你身上,而你,只是白蛇的容器。”
我立刻想到李子清说我的话,他说我的心脏可以枯木逢春。
我向宁青投去询问的眼神,想看到他一贯的坦荡和真诚,可这次,他却不敢看着我。
替代品……
我在心里来回重复着那三个字,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他的爱来得那么热烈又那么义无反顾。
好像……有点心痛。
如意趁宁青走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喷出毒液。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
接着就是天轰地裂打斗的声音。明明声响那么大,似是要毁天灭地,可我的世界却一片死寂。
原来,我只是局中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模糊的视线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周围的一切也安静下来。
宁青的表情是焦虑,是恐惧,是懊悔,是无措,是害怕失去挚宝的心神不宁,是对局势脱离掌控的无能为力。
我询问地看着他,终于等到他开口解释。
“当年白蛇产子却遇九劫天雷,一尸两命……在她临死前我探到山上正好有一昏迷的采药妇人,且她刚有身孕,于是把白蛇的蛇丹放在她的腹内,这样不仅保住白蛇也保住了她的胎儿。”
宁青知道我撑到现在,就是在等他的解释。
此刻,他懊悔的泪水滴落在我脸上,我不知道蛇竟也会哭,而且泪滴寒冷入骨。
我终于理解宁青之前为什么总是喝酒发呆。
因为他在迷茫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是白蛇,还是我这个药铺老板。
我本对爱情没有幻想,不想还是深陷泥潭为情所伤。
十
三年后。
回家路上我被大汉围堵,千钧一发之际,一俊俏少年救我于危难。
他长身玉立衣角纷飞,清冷的月光都难掩那俊美出尘的脸。
我慌忙扯下头巾盖住脸,掖着嗓子说:“大恩不言谢。”
那人却拦住我的去路,笑意染上眉梢:“包媛媛,救命之恩不是应当以身相许吗?”
我看向宁青嗤之以鼻,他却软下身段眼神宠溺。
“三年了,还没消气吗?”
如意的毒液被蛇珠稀释,我睡了几天后便醒了过来。宁青答应放我离开,三年内他会给我绝对的自由。
男人忽然从身后抱住我的腰,语气轻柔小心:“三年了,还喜欢我吗?”
我受不住他美男计心脏快要蹦出来,却依旧嘴硬:“就……一点点吧……”
经历一次生死我已看开,无论他喜欢的是我还是蛇丹的主人,他都没有要求我去模仿谁变成谁,我依旧是我,独一无二的我。况且人生苦短,活在当下。
得到我回答宁青哈哈一笑,那笑容如清风朗月,沁人心脾。
然后嗖的一下,我就被他带回了郊外家中,也是我目前的住所。
你别说,大仙瞬移的功法一般人真享用不了,晕头!
宁青把我往床边一扔,反手抽掉自己的腰带外衣就兀自落下,乌发白衣,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
我看得目瞪口呆,热血翻滚。
“这大晚上的,你干嘛。”
我指着宁青大喊一声,宁青笑得灿烂回答得更是理所当然:“大晚上当然是睡觉啊。”
睡觉?名词还是动词。
宁青的手还在继续,散开的衣衫露出白皙胸膛,就当我快要憋不住喷涌的鼻血时,我指向敞开的房门:“你就不怕有人?”
“这郊区能有……”
“谁”字还没说完,门口站着一个两岁的小奶娃,攥着白白胖胖小拳头死死盯着他。
“不许欺负我娘亲!”
宁青哪还有刚刚的清风朗月之姿,眼神阴鸷,用看渣女的眼神看着我:“包媛媛你能耐了,三年不见,你都和别的男人有娃了!”
我怕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连忙认怂:“咳,你听我解释,他叫小包子他是……”
我的话却被小包子打断,以他2年的人生经验,他感觉来人并不友好。
“娘亲你放心,看我把这个人打得屁股尿流……”
我无奈扶额。
此刻周围的气压骤降,门口涌进三三两两小蛇,小包子原本还粗胖的小腿变成了金色的蛇尾。
本还在怒气暴走的宁青这一刻却忽然笑了,君威四溢,刚进门的小蛇马上掉头就跑。
“小崽,你爹是谁?”
小包子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的同类显然还在蒙圈,想都不想就回:“我爹死了,我娘说他是一个秃头大肚的老男人,因为太穷所以被饿死了。”
宁青向我投来刀眼,我再次认怂开始讨饶,心里却腹诽今天这臭包子可把我害惨了。
许是有了白蛇的千年蛇丹,我竟顺利产子。其实当年之所以立三年之约,是我怕宁青再经历一次丧子之痛。
我终究,比我自己认为的更爱他。
(番外)
又是一年惊蛰,包氏药铺。
宁青眼下淤青胡子拉渣。院子里,一群蛇众身体直立神情紧张地看着君上。
“那小子呢?”
宁青深深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就有一个小孩坐在摇椅被送了过来。
蛇群刚停,突然从摇椅喷射出来一道暗器,是童子尿,宁青躲闪不及被喷了个正着。
周围的气压骤降,众蛇立刻匍匐在地不敢直视君威。
“臭小子,你又耍我!”
宁青的手高高扬起,我见形势不对,赶紧从圆柱后现身。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我的声音,宁青刚刚还威压十足的气势瞬间散去,本还剑拔弩张的画面变成了他向我肩头一倒,委屈哭诉:“媳妇你快看,你儿子又欺负我。”
众蛇神情呆滞。
我……
小包子比一般孩童早慧又调皮,长得快心思活络而且最爱搞恶作剧。家里所有的蛇都被他气得火冒三丈,这当然包括宁青。
“乖,我这就去教训他。”
我摸摸宁青的头以示安慰。
小包子听到我的话,忽然变成了蛇尾从摇椅中跳下来。
他吧嗒吧嗒地眨着无助的小眼睛,可怜兮兮看着我:“我真是一个小白菜,爹不疼,娘不爱。”说着小嘴一撇,委屈地就要哭出来。
我此刻的心情……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子和儿子争宠,我也真是开了眼。
“媳妇,男人之间的事让我们自己解决。”
似是感觉到我心里的平衡倾斜,宁青连忙上前替我解围。
接着妖风阵阵,乌云密布。
我想起前院的门还没落锁,连忙一路小跑,溜之大吉
锁门时遇到王婶,她和我唠叨:“最近这天气真奇怪,动不动就开始刮大风,吓死个人了。”
我冲王婶笑笑,应和道:“可不是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神仙在打架呢。”
落锁。
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