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静再次睁眼醒来时,鼻间闻着的是难闻却让人安心的消毒水的味道,目光所及是趴伏在床头的萧文涛睡着的安静侧颜。
他的右手,正紧紧地握着她垂在床沿边的左手。一股粘稠感从指间处传来,她眸中闪过疑惑,既而想到什么,她的眉头猛地一跳,抓着他的手翻转过来。
手下压着的纯白床单已经晕染出一团湿红,而她的小手上几乎被染成鲜红色,一层又一层的干湿交错着。
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拿开,他掌心间一条从中指指尖几乎贯穿到腕口的深长伤口皮肉外翻,很是骇人,汩汩的鲜血不断从里面冒出来,直看得唐静倒吸一口凉气。
他徒手替她挡住那致命的一刀才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在将她送来医院后,竟忘了叫护士替他包扎一下吗?
“你醒了?”被翻转的手重新握住她的小手,被惊醒的萧文涛抬起头对着她惊喜地道,有些泛红的双目中,倒映出她的影子。
自她被刺的那一刻便悬着的一颗心,此刻终于完全落回了原处。
传入手中的带着黏腻的温暖,灼烫得唐静的心都有些发颤,她小心地从他掌心间将手抽出。
她突然的举动,让萧文涛的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蜇了一下,心头滑过一抹伤感,微垂的眸光也跟着一暗,主动张开了手掌。
“萧大哥,你手伤得很重,快去叫护士包扎一下吧。”唐静颤抖着捧起他受伤的手,透着浓浓关切与担心的暗哑声音传入耳中,萧文涛双眸猛然一抬,脸上重现暖阳般的灿烂笑意,握住拳头缩回手去,轻松地道:“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好了。倒是你,腰间被刺了一刀,又流了那么多血,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婆婆妈妈的问询话语,不自觉地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他本以为她是拒绝排斥他,不想让他抓住她的小手。没想到,她竟是在关心他的伤势。她醒来的第一刻,想到的竟然就是他手上并不要紧的小伤。
似乎有什么甜甜的东西从心底涌起,他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
“怎么是一点小伤?”唐静抓住了他往回缩的手,将他的手指掰开,神情认真地道,“你看,伤口这么深,现在还在流血,再不包扎说不定就要发炎了。不行,我去叫医生过来。”
一面说着,她一面用另一只手掀被而起。
一时情急,她既忽略了左手上打着的吊针,也忽略了腰间的伤口。猛然的动作,直接扯动连在她左手手背上的长长的针管,带得上方悬着的吊瓶一阵晃荡,腰间紧绷的伤口被扯动,突然的疼痛令她隐忍不住呻吟出声:“啊……”
萧文涛阻止不及,听到她的呼痛声直接跳起,急急地检查着她手背上扎着的针头,发现还算完好时便本能地去检查她腰间的伤口。
拽住被子就要掀起时,他猛然察觉到不妥,动作一时顿住,焦急地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绷开了?都是我不好……”
“我没事……”唐静打断他自责的话,压下已有缓解的疼意,抬头感激地看着他,“是我自己不小心。萧大哥,谢谢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我,也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但是,你的伤口真的很深,必须尽快包扎。你要是还不去找医生,我就只能自己去帮你叫医生过来了。”
一面说着,她右手撑着床,再次作势起身。
“好好好,我去我去,你赶紧躺着别动,我去去就来。”萧文涛忙不迭地一面应答着,一面将她按回床上,起身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询问道,“你的伤口真的没有绷开吗?还是按铃让护士过来先帮你看过后,再替我包扎一下吧?”
“你上完药,我再看!”唐静盯着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坚定地道。
他的伤口太深,必须去医生那里进行缝合上药才行。若是因为她而让他的手留下什么隐患的话,她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之中的。
“好好,听你的。”看着她头一次露出的不容商量的神情,萧文涛心头莫名一动,脸上不自禁地露出宠溺般的无奈一笑,轻摇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唐静动了动身体,脸上渐渐露出几丝深思之色。
从他在感恩宴上的第一次出言相帮,到这一次不假思索地迅速筹集一千万并以身犯险将她救下,她欠萧文涛的,已经越来越多了。
而萧文涛面对她时眸中释放出来的,不知从何时起,已不再是当初出于他性格使然的单纯关切了。他眸底隐着的异于常人的东西,即便他不说,她也能看得到,感受得到。毕竟,她早已过了那个年少懵懂的年纪。
曾经已经决定好了并努力想要做到退避,却世事不由人,不知不觉间,她与他便被一些事一些人给紧紧地缠在了一起。
果然,有些事如果要发生,你就是再努力,也避不开,逃不掉。她与周靖宇的恩怨如此,与萧文涛的关系,似乎同样如此。
只是,她的心早在五年前,便已尘封,如今更是千疮百孔、破碎不堪,真的能再次承受住另一段感情吗?
门锁扣动的声音,打断唐静的思考。
“这么快就包扎好了?”唐静惊讶地问着,含笑抬头时,却看到了那抹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身影。
唐静脸上的笑意僵住,迅速移开视线,重新躺回去,直接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若说在看到视频中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可疑的杨芸芸时,本已被他和他的家人伤得体无完肤的她,还犯贱地从心底里冒出过一丝希望的话。那么,在知道他买通刀疤男等人要取她性命的那一刻,她对他除了恨,便再没其它任何不该有的东西。
缓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直到最后停在床侧。却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出声,同样没有其他的举动。
唐静能够感觉到他正低头定定地看着自己,隔着被子的视线和病房里让人不适的安静,让她感觉到一股从前没有过的压抑。
又过了一会儿,又气又憋闷得很的她,终于受不住掀开了被子,对着他怒目而视:“周董,这里是我的病房,麻烦您立刻出去。”
他就这样站在这里,是成心想让她憋死在被子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