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柱靠着俩鸡蛋和那包红糖,又苟延残喘了两天。“黄三太爷”自打李家显灵后,又没了动静,仿佛那晚的妖娆只是王大柱的幻觉。
但“王师傅”的名头,却在靠山屯悄悄传开了。虽然大多带着点猎奇和将信将疑,但总归是有人开始正眼看他了。
这天晌午,王大柱正琢磨着是把最后一个鸡蛋煮了还是留着换半斤盐,院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来的是村西头的张寡妇。
张寡妇三十出头,模样挺周正,就是命不好,男人前年修水库塌方没了,留下她和一个五岁的丫头片子,日子过得紧巴巴。她平时见人都是低着头,怯生生的。可今天,她眼圈通红,脸上带着惊恐,一进门就带着哭腔:
“王…王师傅!救命啊!我家…我家锅台成精了!”
“啥玩意儿?!” 王大柱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锅台成精?这可比撞客新鲜多了!
“真的!王师傅!” 张寡妇急得直抹眼泪,“连着好几宿了!睡到半夜,就听见外屋地锅台那儿‘哐当哐当’响,还有拉风匣的声音!我…我壮着胆子扒门缝一看…我的妈呀!那灶膛里,火苗子自己就蹿起来了!锅盖自己在那儿颠!锅里还咕嘟咕嘟冒泡儿,像…像有人在那儿做饭!可…可屋里除了我和丫头,连个耗子影都没有啊!” 她越说越怕,浑身发抖。
王大柱听得汗毛倒竖。这听着可比秀芬那癔症邪乎!他下意识地想缩脖子:“张…张嫂子,这…这事儿…要不你报公安吧?”
“报了!咋没报!” 张寡妇哭得更凶了,“昨晚上我就去派出所找了李公安!她跟着我去看了!可…可李公安说,灶膛里有灰烬是新添的,锅盖上有新鲜手印,墙角还有半拉没烧完的柴火棍儿…她说…说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可能是…可能是…” 张寡妇脸一红,没往下说,但意思很明显,怀疑是有人想骚扰她这寡妇。
王大柱明白了。李红梅这判断很科学,也很合理。可张寡妇显然被吓破了胆,觉得李公安没抓到“鬼”,这“鬼”今晚还得来。
“王师傅!李公安是好心,可她…她抓的是人啊!我害怕那是…那是啥不干净的东西!您有仙家护着,求您去给看看吧!给镇镇宅也行啊!” 张寡妇说着就要下跪。
王大柱赶紧扶住。看着张寡妇惊恐无助的眼神,再想想自己这“王师傅”的名头刚立起来,要是连个锅台精都不敢看,以后真没脸在屯里混了。而且…张寡妇虽然穷,但手里紧紧攥着的两个黄澄澄的苞米面大饼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行!嫂子你别怕!今晚我去你家守着!看看到底是啥玩意儿作妖!” 王大柱拍着胸脯(其实心里直打鼓),接过了那两个大饼子。
入夜,月黑风高。王大柱揣着半块舍不得吃的饼子,硬着头皮摸到了村西头张寡妇家。张寡妇抱着闺女缩在里屋炕上,大气不敢出。王大柱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外屋地的门帘后面,死死盯着那黑乎乎的锅台。为了壮胆,他把那张皱巴巴的堂单揣在了怀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里静得可怕,只有里屋小丫头偶尔的梦呓。王大柱眼皮子开始打架,怀里揣着的堂单似乎也毫无反应。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忽悠了,准备啃完饼子溜号的时候——
“哐当!”
外屋地真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锅盖掉地上了!
王大柱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紧接着,“呼啦…呼啦…” 拉破风匣的声音响了起来!灶膛方向,竟然真的隐隐透出红光!一股柴火燃烧的烟味弥漫开来!
我的妈!真活了?!王大柱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板凳上栽下去。他想喊,嗓子眼像被堵住了。想跑,腿软得像面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感觉怀里那张堂单猛地一热!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瞬间涌入身体!不再是黄三太爷那种冰凉滑腻,而是一种带着点甜腻、慵懒,又有点高傲的暖流。
王大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姿态变得…嗯…有点妖娆?他下意识地理了理并不存在的鬓角,扭着腰肢,悄无声息地掀开门帘一角,向外望去。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亮了一下,看得格外清楚。
只见灶台前,一个笨拙的黑影正撅着屁股,手忙脚乱地往灶膛里塞柴火。火星子乱蹦,差点燎着他自己的棉裤。他一边拉那破风匣,一边还低声嘟囔:
“火…火咋这么难点呢…秀娥嫂子…别怕…我给你…给你热点糊糊…省得你…你半夜饿…”
借着灶膛里微弱跳跃的火光,王大柱(或者说此刻主导的仙家)看清了那张脸——是屯里张铁匠那个二十出头、有点憨傻的小徒弟,陈二狗!这小子平时见了张寡妇就脸红脖子粗,话都说不利索。
原来是他!不是什么锅台成精,是个情窦初开、想献殷勤又笨手笨脚的光棍汉!他肯定是趁张寡妇睡熟,偷偷溜进来想生火热饭,结果技术太差,弄得叮当乱响,还把火星子弄得到处都是,看着像锅台自己着了!
“嗤…”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娇笑,从王大柱喉咙里溢了出来。
这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撅着屁股点火的陈二狗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回过头!
只见门帘处,王大柱正倚着门框,一手叉腰(姿势很妖娆),一手掩着嘴(兰花指翘着),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似笑非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属于成熟女性的玩味和戏谑,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二狗的脸“腾”地一下红成了猴屁股!手里的柴火棍“吧嗒”掉在地上,魂儿都吓飞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浪漫”举动,会被“王师傅”撞见,还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
“王…王…王师傅!我…我…” 陈二狗舌头打结,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吓得两腿筛糠。
“王大柱”(胡翠花)扭着腰,莲步轻移(姿势别扭但努力优雅),走到吓傻的陈二狗面前,凑近他耳边,用那种甜腻又带着冷气的声线低语:
“小后生~胆子不小嘛~夜闯寡妇门?想当活雷锋,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金刚钻儿~瞧你这笨手笨脚的,点个火差点把人家房子燎了!惊着了孤儿寡母,你担待得起吗?嗯?”
那声“嗯”拖得长长的,带着钩子,吓得陈二狗膝盖一软,“噗通”就跪下了:“王…仙姑奶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就是看嫂子可怜…想…想帮帮忙…”
“帮忙?帮倒忙吧!” “王大柱”(胡翠花)伸出兰花指,嫌弃地戳了戳陈二狗满是锅灰的脑门,“念你一片痴心,傻得冒泡,倒不算坏透了顶!听着,真想帮人家,就堂堂正正的!白天来,帮着挑挑水,劈劈柴,比你半夜跟做贼似的强百倍!再敢这么吓唬人,不用黄三太爷出手,姑奶奶我先让你尝尝狐火焚心的滋味儿!滚!”
“是是是!我滚!我这就滚!谢谢仙姑奶奶开恩!” 陈二狗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屋门,消失在夜色里。
“王大柱”身体一晃,那股甜腻慵懒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王大柱扶着灶台才站稳,心有余悸。胡翠花?这狐仙娘娘说话可真够辣的!
第二天一早,李红梅就接到了王大柱(在仙家“指点”下)的“线报”。她带着那个缩头缩脑的男公安,直接堵在了张铁匠铺门口,把正在打铁、脸上还有锅灰印子的陈二狗抓了个正着。
铁匠铺里炉火正旺。李红梅冷着脸,指着耷拉着脑袋的陈二狗:“陈二狗!夜闯民宅,装神弄鬼,扰乱治安,惊吓妇女儿童!你可知错?”
“我…我错了,李公安…” 陈二狗哭丧着脸。
“错哪儿了?”
“我…我不该半夜去点…点火…”
“还有呢?”
“不该…不该弄出那么大动静,吓着秀娥嫂子…”
“还有呢?” 李红梅声音拔高,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黑色胶木警棍上(早期电棍的一种)。
陈二狗一哆嗦,看着那滋滋冒着蓝光(心理作用)的棍子头,腿都软了:“还…还有不该…有非分之想!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白天去挑水!我给她家劈一年的柴火!”
“哼!算你识相!” 李红梅冷哼一声,没真用电棍戳他,但那威慑力足够了。“再犯,就不是批评教育这么简单了!跟我回所里,写检查!深刻点!”
另一边,王大柱再次来到张寡妇家。这次他不用请仙儿了,自己就能发挥。
“张嫂子,放心!那‘锅台精’啊,昨晚被我家胡仙姑奶奶给收了!是个不成气候的小精怪,就是看你们孤儿寡母,想偷点吃的,顺便…呃…欣赏欣赏你做饭的英姿!没啥恶意!仙姑奶奶教训了它一顿,赶跑了!以后保管没事了!”
张寡妇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昨晚后半夜确实安生了,她信了大半,千恩万谢。王大柱又趁机开导:“嫂子,这人呐,日子还得往前看。该让人帮衬就让人帮衬,白天大大方方的,没啥!你看陈二狗那小子,人虽然傻点,但心眼不坏,以后让他白天来帮你干点力气活,你也轻松点不是?”
张寡妇红着脸,点了点头。
一场“锅台精”风波,就在李红梅的“科学铁拳”和王大柱的“仙家嘴炮”双重作用下,以一场黑色幽默收了场。屯里人再谈起,都当成了笑话,但王大柱“王师傅”的名号后面,又悄悄加上了“能请狐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