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西边五十里。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此刻正扎着一片连绵不绝的营地。
无数的篝火如同鬼眼,在夜色中闪烁不定。
高高竖起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图腾各不相同,有的是咆哮的恶狼,有的是展翅的雄鹰,还有的是狰狞的牛首。
各式各样的甲胄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从皮甲、铁甲到锁子甲,风格迥异。
显然这支大军并非来自同一个部落,而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联军。
肃杀之气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嘈杂混乱,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营地正中央,最大的一座营帐之内,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
帐内铺着厚厚的兽皮,正中央的火盆烧得正旺,将整个营帐映得一片通红。
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中年男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他裸露在外的胳膊比常人的大腿还要粗壮,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
眼神凶狠得如同草原上最饥饿的孤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血与火凝练而成的暴戾之气。
此人,正是北莽上百个部落当中,实力足以排进前十的黑狼部族首领,阿古拉。
同时,他也是这次南下联军的最高统帅。
然而,在他身旁,与这帐中所有粗犷豪迈的将领都格格不入的,却是一个穿着一身干净儒衫的中年文士。
这人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须,手中还摇着一把折扇,若非他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阴鸷,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中原哪个书院里跑出来的教书先生。
他,并非北莽人。
“张先生。”
阿古拉那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在帐中响起,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身旁的文士。
“这一次,你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吗?”
那被称为张先生的文士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他合上折扇,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帅放心,当然有十足的把握。”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轻蔑:“中原王朝,重文轻武,更轻视那些工匠医者。”
“在他们看来,那些不过是下九流的贱业。”
“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足以让他们手足无措,除了求神拜佛,他们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
“如今七八日过去,城中守军就算没死绝,也必定人心惶惶,战力全无。”
“我军此时兵临城下,只需轻轻一推,那座所谓的北境雄关,便会轰然倒塌。”
阿古拉听着他的分析,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他盯着张先生,声音冷了几分:“最好是这样。”
“如果这一次失败了,我们折损的兄弟,所有的罪,所有的债,都要放在你的身上!”
在他的心里,对这些中原人充满了鄙夷和不信任。
狡诈,阴险,自私自利,目光短浅。
若非这次的计策确实毒辣,他根本不会与这种人合作。
在他看来,真正的勇士,就该在战场上用弯刀和鲜血去赢得荣耀,而不是靠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感受到阿古拉毫不掩饰的鄙视和威胁,那姓张的谋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但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从容的笑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大帅多虑了,此计万无一失,我们必将成功。”
他躬身说道,姿态放得很低。
“哼。”
阿古拉冷哼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保证。
他转头看向帐下的一名将领,沉声下令:“传令下去,让后方的兄弟加快速度,等攻城器械一到。”
“大帅,万万不可!”
阿古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先生急声打断。
“嗯?”
阿古拉猛地转过头,凶狠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刮在张先生的脸上。
“你说什么?”
张先生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帅,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立刻进攻!”
“为何?”
“我刚刚得到消息。”
张先生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那个镇北王纪宁,似乎已经从京城返回北境了!”
“虽然还不确定他具体到达的时间,但此人绝不可用常理揣度!”
“镇北王纪宁?”阿古拉念着这个名字,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对于这个在京城搅动风云,甚至连他们北莽可汗都吃了大亏的年轻王爷,他自然是如雷贯耳。
“那小子诡异得很!”
张先生的语气愈发急切。
“他总能想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法子,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若是等他回到城中,稳住了局势,我们所有的好事,都可能会被他一手破坏!”
“夜长梦多,我们必须趁他立足未稳,甚至还未回城之时,以雷霆之势,一举拿下北境城!”
阿古拉沉默了。
作为北莽的重要将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年纪轻轻的镇北王究竟有多么强悍。
那不是靠蛮力,而是一种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发寒的智慧和手段。
张先生说得对,对付那样的妖孽,任何等待,都可能变成致命的失误。
良久,阿古拉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发出一声巨响。
“好!”
他霍然起身,那魁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整个大帐笼罩。
“传我命令!”
他那雷鸣般的声音,穿透了帐篷,响彻在寒冷的夜空之下。
“全军,立刻埋锅造饭!”
“所有人都给老子吃饱喝足!”
“酒足饭饱之后,于今夜午时,正式拔营前行!”
阿古拉的目光投向北境城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声音里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明日清晨,本帅要亲眼看着你们,踏平那座城!”
一声令下,各个营帐都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炊烟袅袅升起,整个军营当中都散发着一股肃杀的氛围。
那些北莽的勇士都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战斗力。
他们拥有更加锋利的战刀,他们自幼就开始学习搏杀,北莽的尚武是远超大雍的。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北境城内。
大量的物资在夜色中被送上了高耸的城楼。
那些原本生病的士兵此刻在喝了汤药之后,虽然还没有好透,却也都能够下地活动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大营之重折服。
战前氛围的压抑,让整座城的百姓们都感觉到了一丝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