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堆积如山的卷宗影子投在墙壁上,张牙舞爪,如同潜伏的鬼魅。
纪宁伸出手,看似随意地在那些卷宗上翻动着,指尖划过一个个记录着罪恶的名字。
秦羽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他知道,这些卷宗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主子布下的棋子,如今棋局已成只待收官。
他只是想不通,主子到底要以何种方式,将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一网打尽。
纪宁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手指从一摞卷宗中,精准地抽出了最上面的几本。
那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他早就知道它们在那里,也早就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拿去看看。”纪宁头也不回,将那几本卷宗丢给了秦羽。
秦羽连忙接住,翻开第一本,只看了几眼,眉头便紧紧地锁了起来。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是困惑。
“主子,这。”
秦羽抬起头,眼中满是费解。
“这几份卷宗里记录的,都是我们安插在督察司里的那些钉子最近办的案子。”
“他们抓的人,虽然分属不同衙门,官职有高有低,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说。”纪宁转过身,给自己倒了杯茶,神态悠闲。
“他们都或多或少,与当朝的方阁老有些牵连。”
秦羽沉声道。
“有的是方阁老的门生,有的是他同乡,还有的,是曾经受过他举荐的官员。”
方阁老,方怀安。
当朝内阁首辅,一个出了名的老顽固。
为官几十载,清正廉洁,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也正因如此,他几乎得罪了朝中所有手脚不干净的官员。
那些世家大族想要安插亲信伸手捞钱,第一个要过的,就是方怀安这道关。
无数次的提拔和任命,都被这位阁老一纸奏折给硬生生顶了回去。
可以说,方怀安就是那些世家大族眼中的第一号钉子。
当然,这位方阁老看纪宁也同样不顺眼。
在方怀安看来,纪宁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如今又执掌督察司,权势滔天。
为此,他没少上奏折弹劾纪宁,请求皇帝削其权柄,令其返回北境。
秦羽想不通,主子为何要纵容那些钉子去动方阁老的人。
这方阁老毕竟是个难得的忠直之臣,而且他与那些世家是死对头。
“主子,方阁老虽然总跟您作对,但他。”
“他是个忠臣,对吗?”
纪宁打断了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知道他看我不顺眼,但这不重要。”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重要的是,那些世家比我更恨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你说,如果现在有一个能名正言顺扳倒方怀安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会不会抓住?”
秦羽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
“主子,您的意思是。”
“我给他们这个机会。”
纪宁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我不仅要给他们机会,我还要亲自把刀递到他们手上。”
第二天,督察司衙门内的一间密室里。
纪宁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身前跪着七八个督察司的百户千户。
这些人,正是秦羽查出来的,由各大世家安插进来的核心钉子。
此刻,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心里七上八下,完全摸不准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纪宁也不说话,只是端着茶杯,用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浮沫。
那清脆的声响,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许久,直到那些人额头开始冒汗,纪宁才仿佛终于想起了他们。
“砰!”
他将几本奏折重重地摔在那些人面前的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出,吓得他们浑身一哆嗦。
“都看看吧!”
纪宁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怒火和狂傲。
“这就是咱们那位德高望重的方阁老,背地里给本王上的折子,字字句句都想把本王置于死地!”
几人连忙捡起地上的奏折,诚惶诚恐地看了起来。
果然,上面全是弹劾纪宁拥兵自重、权势过大、祸乱朝纲的言辞,请求皇帝严惩。
一个看似机灵的千户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王爷息怒!”
“这老匹夫不识好歹,冲撞了王爷,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他?属下们愿为王爷分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表起了忠心。
“处置?”
纪宁冷哼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人,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本王要怎么处置,还需要跟你们商量?”
“本王只知道,这老东西为官清廉,滴水不漏,想从他自己身上找毛病,比登天还难。”
“本王养着你们,难道就是让你们每天抓几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去街上耀武扬威的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一般在密室中回响:“怎么做,那是你们该想的事!本王只要结果!”
“本王给你们十天时间,如果本王还在朝堂上看到这个老东西的影子……”
纪宁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这个位子,也就都坐到头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被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叩首。
“属下明白!”
看着他们那副谄媚又惊恐的嘴脸,纪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随即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喝道:“滚吧,别在这碍眼!”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密室。
当他们重新站在阳光下时,一个个都长出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他们的脸上,便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抹难以抑制的狂喜和兴奋。
“听到了吗?纪宁这小子发话了!”
“他果然是飘了,仗着陛下的宠信,已经狂得没边了,连当朝阁老都敢动!”
“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咱们正愁找不到由头对付方怀安那个老东西,现在纪宁亲自把刀递过来了!”
“快回去禀报国公爷,就说纪宁已经疯了,他要我们不择手段地弄死方怀安!”
“咱们就借他的手,把方怀安连根拔起!”
“等事成之后,再把所有脏水都泼到纪宁身上!”
一时间,这些被派来监视纪宁的钉子们,仿佛看到了一个一石二鸟名利双收的绝佳机会。
他们兴冲冲地各自散去,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带回了各自的主家。
当天夜里,京城中数个平日里看似毫无关联的豪门府邸,都亮起了彻夜不熄的灯火。
赵国公府、礼部尚书府、户部侍郎府。
那些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世家高层们,在收到心腹传回来的消息后,先是震惊,随即陷入了巨大的狂喜。
“此话当真?纪宁当真如此说?”
“千真万确,小人亲耳所闻,那纪宁已经狂妄到目中无人的地步,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好!真是天助我也!”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尚书激动地拍着桌子。
“方怀安这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早就该搬开了,既然纪宁愿意当这把刀,我们何乐而不为?”
“纪宁现在是陛下眼前的红人,督察司的权力又大得吓人,由他出手,最是名正言顺,我们只需要在背后推波助澜即可!”
“此事必须一击必中,方怀安一倒,内阁就空出了一个位置,到时候。”
阴暗的房间里,一张张贪婪而兴奋的脸在烛光下扭曲着。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方怀安倒台,纪宁被当成替罪羊推出去砍头,而他们则顺理成章地瓜分权力,掌控朝局的美好未来。
一个巨大的阴谋,在这些自作聪明的世家高层之间迅速成型。
“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把我们手里所有能用的暗子、死士、钱财,全都调动起来!”
“给我伪造证据,收买证人!”
“这一次,我们不仅要让方怀安永不翻身,还要把纪宁这个小畜生,也一起埋进去!”
一场针对当朝阁老的风暴,在纪宁的亲自导演下,由一群自以为是的阴谋家们,轰轰烈烈地掀开了序幕。
而此刻,镇北王府的书房内。
秦羽听完了手下的汇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主子,他们真的动手了,而且来势汹汹,几乎是倾巢而出。”
“这会不会玩得太大了?万一方阁老真的。”
纪宁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被无数阴谋笼罩的京城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不大,怎么能把鱼全都引出来呢?”
“放心吧。”他淡淡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