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怎么能把鱼全都引出来呢？”
纪宁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放心吧。”
他淡淡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话音未落，他转过身，面对着书房中央的空地，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手。
啪啪！
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后，书房两侧的阴影里，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
他们都穿着督察司百户、千户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身上散发着一股与京城衙门格格不入的铁血煞气。
秦羽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目光警惕地在几人身上扫过。
这些人，绝对不是督察司里那些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的衙役，他们是真正的精锐，是见过血的战士。
“主子。”为首的一人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有力。
纪宁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
那几人会意，齐刷刷地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罩。
当那几张熟悉而又坚毅的面孔暴露在烛光下时，秦羽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握着刀柄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这几个人，他都认识！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督察司的百户千户，而是纪宁从北境带来的亲兵卫队里最核心的几个小校！
是跟着纪宁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过命弟兄！
秦羽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看着这几个本该在王府卫队中当值的亲信。
又看了看他们身上那套督察司的官服，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以为，只有他们会往我身边钉钉子吗？”
纪宁的声音悠悠传来，打破了书房内的寂静。
他走到秦羽身边，看着他那副震惊到失语的模样，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秦羽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才干涩地吐出几个字：“主子您这是？”
谁会在自己的身边安插自己的暗子？
这听起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转念一想，秦羽又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家主子身上，似乎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那份震惊慢慢转为了一种哭笑不得的钦佩。
也只有主子，才能想出这种闻所未闻的布局。
“主子深谋远虑，属下愚钝。”秦羽由衷地拱手道。
纪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转身看向那几名亲信，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禀主子！”
为首的小校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
“那些世家安插进来的钉子，共计三十七人，其身份、背景、联络方式，以及他们近期所有异动，皆已记录在案。”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的人，早已替换了督察司档案房、审讯房、以及库房的所有核心人员。”
“他们送进来的每一份孝敬，每一次传讯，每一次借刀杀人，我们都有完整的记录。”
纪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督察司从成立的第一天起，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外层的番子捕快，是用来迷惑世人的障眼法。
中层的百户千户，是那些世家自以为得计的钉子。
而最核心的，真正掌握着所有情报与命脉的，全是他从北境带来的心腹死士。
那些世家自以为将手伸进了督察司，却不知道，他们只是将自己的脖子，主动送进了一个早已为他们量身打造的绞索之中。
“东西呢？”纪宁问道。
“请主子过目！”
随着为首小校的一声令下，那几名亲信立刻转身，从书房角落那比人还高的卷宗堆后面，抬出了几个沉重的楠木大箱。
箱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册册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并且用火漆封口的册子，每一册都厚重无比。
“主子，那些世家为了扳倒方阁老，几乎动用了他们所有的隐藏力量。”
“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密谋，每一笔用来伪造证据、收买人证的银钱往来，每一次人员调动，我们的人都盯得死死的，所有情报都在这里了。”
秦羽站在一旁，看着那几大箱子的情报册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随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册，打开火漆封口，翻开了第一页。
只看了几眼，他的呼吸便猛地一滞，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上面记录的，是赵国公府。
从赵国公的几个儿子，到他安插在各部的门生故吏，再到他家族在京城乃至外地的各项产业。
甚至连某个管家私下里养着外室，某个账房挪用公款赌钱的烂事，都记录得清清楚楚，附有详细的人证物证。
这哪里是什么情报，这分明就是一份足以让赵国公府满门抄斩的罪证录！
秦羽颤抖着手，又翻开了几页。
上面详细记录了此次为了对付方阁老，赵国公府是如何与礼部尚书府秘密联络。
又是如何通过地下钱庄调动了三十万两白银，收买了哪些官员，伪造了哪些证据。
每一个环节，都清晰得令人发指！
这已经不是一个家族的情报了，这是将一个盘根错节的百年世家，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剥得干干净净，连骨髓里的罪恶都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而这，仅仅是其中一册！
秦羽的目光扫过那满满几大箱的册子，他无法想象，这里面到底记录了多少足以让整个大周朝堂天翻地覆的惊天秘密。
“那些家伙想要弄死方阁老，就必须要拼尽全力。”
纪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调动自己手中所有的资源，也就意味着，他们将自己所有的命脉，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我的眼前。”
纪宁走到秦羽身边，拿起他手中那本册子，又随手丢回箱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我这个总督察的位子，我这段时间背上的骂名，换来这些世家百年的根基，这笔买卖你说值不值？”
秦羽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当那些世家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看透了纪宁的狂妄，以为可以利用他这把刀来清除异己，甚至反噬其主的时候。
纪宁却早已站在了更高的地方，冷冷地注视着他们，将他们调兵遣将、合纵连横的所有丑态，都一一记录在案。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秦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玩意儿要是交到皇帝那里去。
秦羽不敢再想下去。
那不是整顿朝纲，那是真的要将这些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一口气连根拔起！
“将这些东西整理好，分门别类，和之前收缴的那些银子放在一起。”
纪宁对那几名亲信下令道。
“是！”
“等我的消息。”
纪宁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到时候，直接将东西打包，一份不留，全部送到大殿去！”
“遵命！”
几人将箱子重新合上，抬起，再次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纪宁和秦羽两人。
秦羽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罪证消失的地方，过了许久，才缓缓地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可怕。
太可怕了。
自家主子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权谋争斗的理解。
这不是计谋，这是阳谋，是用绝对的力量，布下的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挣脱的绝杀之局。
然而，在那彻骨的寒意与恐惧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与兴奋，却又从秦羽的心底深处猛地窜了上来，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
跟着这样的主子，与满朝文武为敌，与天下世家为敌。
真的，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