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他直起身,甚至还拍了拍手上的水渍,这才抬起眼,看向那个满脸狰狞的刀疤脸。
“兄弟们,赶了一晚上路,都累了吧?”
秦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看这位大哥的样子,也是走南闯北的辛苦人,大家在这荒郊野岭遇上,就是缘分。”
刀疤脸的眉头狠狠一跳,他完全没搞懂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攀交情?
他已经懒得再废话,眼中凶光一闪,握着刀柄的右手猛地就要抬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羽却忽然朝他走了过来,同时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大哥,别急着动手。”
他的脚步不快,神情坦然,仿佛不是走向一群即将取他性命的敌人,而是在走向自家的酒桌。
这一下,反倒让刀疤脸和他手下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见过不怕死的,但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
刀疤脸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除了呜咽的风声和无边的夜色,再无半个人影。
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间,秦羽已经走到了他的马前,距离他不过三步之遥。
这个距离,对于高手来说,生死只在眨眼之间。
刀疤脸身边的几名骑士立刻紧张地围了上来,手中的兵器已经半出鞘,寒光闪烁。
秦羽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是凑到刀疤脸的身边,就在那家伙以为自己已经暴露。
准备不顾一切先下杀手的时候,秦羽却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开口了。
“我是张大人的人。”
轰!
这六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刀疤脸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肌肉猛地一僵,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杀气,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瞳孔剧烈地收缩,死死地盯着秦羽,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张大人?
哪个张大人?
在这北境,能被他们称作张大人的,只有那一位!
可是,怎么可能?
眼前这个人,可是镇北王纪宁身边最信任的亲卫统领!
是纪宁的一条心腹走狗!
他怎么可能是张大人的人?
秦羽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没有再多解释,而是猛地一拍刀疤脸的肩膀,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
“哎呀!我说是谁呢,这不是王二哥吗,你这家伙,怎么跑到北境来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在老家娶妻生子了呢!”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拽着刀疤脸的胳膊,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热情地将他带到了一旁。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仅让刀疤脸的手下们全都懵了,就连秦羽身后的那几个亲卫,也是一脸的茫然。
“统领,这。”
“没事没事!”
秦羽笑着回头,对自己的亲卫们摆了摆手,解释道:“这是我以前在老家时候的一个邻居,叫王二,后来走散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上,真是巧了!”
那几个亲卫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放下了戒备。
原来是统领的老乡,难怪气氛一下子变得这么奇怪。
而被迫扮演王二的刀疤脸,此刻的内心,简直比见了鬼还要惊骇。
他只能僵硬地被秦羽拉着,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应和着。
但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绝对是个圈套!
可对方为什么这么做?他到底想干什么?
秦羽将他拉到一旁,远离了众人的视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意味深长的平静。
“我知道你不信。”秦羽淡淡地说道。
刀疤脸死死地盯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着声音问:“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
秦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从自己贴身的怀中,摸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密信,递了过去。
“重要的是,你看看这个。”
刀疤脸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死死地盯着那封信。
信封是北莽那边常用的羊皮纸,上面的火漆印记,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属于张子良大人的私人印章。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封口。
抽出里面的信纸,借着月光,他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猛地一滞!
这字迹!
这遣词造句的习惯!
还有信中提到的,关于上次截断军报时,某个驿站联络点的暗语!
这一切的一切,都确凿无疑地证明,这封信,绝对是出自张子良大人之手!
刀疤脸的脑子彻底乱了。
难道这个跟在镇北王身边,深受信任的亲卫统领,居然真的是张大人安插的最深的一颗钉子?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事实上,这封信当然不可能是张子良写的。
但张子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阿古拉不仅会投降,还会把他的所有底细,包括他的笔迹、他惯用的暗语、他联络下属的风格,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纪宁。
在王府的地牢里,阿古拉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着秦羽模仿张子良的笔迹和语气,最终才有了这封足以以假乱真的亲笔信。
看着刀疤脸脸上那副从怀疑、震惊到渐渐转为狂喜的表情,秦羽的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
王爷说得没错,对付这些自作聪明的蠢货,有时候,根本不需要太复杂的计谋。
“现在,信了吗?”
秦羽的声音,将刀疤脸从巨大的震惊中拉了回来。
“信了信了!”
刀疤脸连连点头,看向秦羽的目光,已经从之前的敌意,变成了看自己人的敬畏和激动。
“原来是自己人,兄弟,刚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
他现在完全相信了。
能拿到这种级别的密信,还能在纪宁身边潜伏这么久,眼前这个人的身份,绝对比他高得多!
“无妨。”
秦羽摆了摆手,将信收了回来,重新贴身放好,随即压低了声音。
用一种凝重的语气说道:“张大人说了,我们隐忍了这么久,最终的决战,很快就要开始了。”
“决战?”刀疤脸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没错。”
秦羽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大人要将我们安插在大雍各地的暗子,全部都用起来!”
“里应外合,一举攻破北境,拿下整个大雍!”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刀疤脸心中的火焰!
这个计划,之前张子良大人在给他们的密信中,确实已经有过苗头!
大人说过,等到时机成熟,就会发动雷霆一击!
现在看来,时机,终于到了!
“太好了!”
刀疤脸兴奋地搓着手。
“兄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我们临时的藏身之地,咱们的弟兄们都在那里,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所有的弟兄了。
然而,秦羽却摇了摇头。
“不行。”
“为什么?”刀疤脸一愣。
“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秦羽冷静地分析道。
“我是王府的亲卫统领,今晚奉命出来办加急公务,如果我未归,或者我手下这几个亲卫出了事,你觉得,以纪宁那个家伙多疑的性子,他会不起疑心吗?”
刀疤脸脸上的兴奋,瞬间冷却了下来。
没错,纪宁的难缠和狡猾,他们是领教过的。
一旦打草惊蛇,让纪宁有了防备,那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可能功亏一篑。
“那怎么办?”
“听我的。”
秦羽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命令的口吻。
“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近期,我会找机会,以加强边境巡防为由,将你们的人,分批调往边境各个不起眼的关隘和哨所。”
“等我办完这次的差事回来之后,再找机会动手!”
秦羽的眼中,迸发出一股骇人的杀气,他凑到刀疤脸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到时候,我会在王府之中,亲手将纪宁的脑袋摘下来,作为我们发动总攻的信号!”
刀疤脸浑身一震,看着秦羽那张写满了忠诚与杀意的脸,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实在是高!
由这位兄弟在内部动手,斩掉纪宁的头颅,让镇北军群龙无首,他们再从外部发动总攻,里应外合!
这天下,还有谁能抵挡?
“好!就听兄弟你的!”
刀疤脸激动得满脸通红,重重地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们都听你的安排,兄弟你放心去办事,我们等你回来!”
秦羽点了点头,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热情洋溢的样子,拉着刀疤脸走回到众人面前,又是一番兄弟情深的告别。
直到看着刀疤脸带着他那群手下,兴高采烈地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秦羽脸上的笑容,才终于彻底消失。
“统领,您这老乡,看着不像什么好人啊。”一名亲卫凑上前来,小声嘀咕道。
秦羽翻身上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不该问的别问,驾!”
一声令下,一行人再次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官道上,只留下秦羽在心中一声冰冷的吐槽。
这些家伙,真是傻得可以。
这都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