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府。
周扒皮也就是户部侍郎周延，此刻正优哉游哉地躺在自家后院的温泉池子里。
两个美貌的侍女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揉捏着肩膀，另一个则跪在池边，将剥好的葡萄，一颗一颗地喂进他的嘴里。
“老爷，外面好像有点吵。”一个侍女侧耳听了听，轻声说道。
周延懒洋洋地睁开眼，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吵什么，肯定是城里那帮泥腿子，又在为镇北王那个小崽子叫好了。”
“一群蠢货，真以为那小子能给他们翻天不成？等风头一过，你看老爷我怎么收拾他们。”
他一口吞下葡萄，又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接着捏，用力点。”
可他话音刚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前院传来。
“轰隆！”
那声音像是攻城的巨木撞开了府门。
整个侍郎府，都跟着抖了三抖。
周延一个激灵，猛地从温泉池里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如同奔雷。
紧接着，便是家丁护院们的惨叫和兵刃碰撞的脆响。
“什么人，敢闯侍郎府！”
“啊，我的腿！”
“是金甲卫，镇北王的人！”
金甲卫镇北王！
这几个字，像是一盆冰水，从周延的头顶浇到了脚底板。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都傻了。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直接带兵闯我的府邸！
“老爷，不好了，金甲卫杀进来了！”一个管家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
周延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从池子里爬出来，抓起一件衣服就要往身上套。
可他刚站稳，后院的月亮门，已经被一脚踹得粉碎。
秦羽那张冷得像铁一样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他身后，是数十名甲胄森然，手持长戟的金甲卫士，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周侍郎，我家王爷有请。”秦羽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客气，那眼，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周延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强撑着，色厉内荏地吼道：“放肆，本官乃朝廷二品大员，没有陛下的旨意，谁敢动我，纪宁他这是要造反吗！”
秦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比恶鬼还吓人。
“我家王爷说了，他就是陛下的旨意。”
他一挥手。
“带走！”
两个金甲卫士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根本不给周延穿衣服的机会，架起他光溜溜的身子，就往外拖。
“放开我，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周延杀猪般的嚎叫，响彻了整个府邸。
一刻钟后，镇北王府门前。
当周延和他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像一群待宰的猪羊，被金甲卫士扔在高台之下时，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百姓们看着那个平日里作威作福，此刻却赤条条只裹着一件外袍，冻得浑身发紫的户部侍郎，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好声。
“好！”
“王爷威武！”
“苍天有眼啊！”
那名被打得口鼻流血的言官，刚刚被拖到一旁，看到这副景象，眼睛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纪宁坐在公案之后，冷冷地看着脚下抖如筛糠的周延。
“周延，钱氏状告你侄周平，三年前无故殴杀其子钱大牛，此事，你可知晓？”
周延跪在地上，牙齿咯咯作响，他抬头看了一眼台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又看了看台下那一张张充满仇恨的脸，知道今日绝无幸免。
他索性心一横，梗着脖子喊道：“一派胡言，我侄周平，向来安分守己，怎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这定是刁民污蔑，王爷，你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就定我朝廷命官的罪！”
“好一个一面之词。”纪宁点了点头，他对着台下，朗声说道：“诸位乡亲，你们当中，可还有人受过他周家的欺压？”
台下，再次陷入了沉默。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眼中依旧有恐惧。
状告一个平民和状告一个侍郎，那是两个概念。
纪宁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挤出了人群。
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仇恨。
他走到台前，重重跪下，声音嘶哑：“小人状告周延，纵容其子，强抢民女，逼死我姐姐！”
此言一出，人群再次哗然！
周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少年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延：“三月前，我姐姐在街上被周延的儿子周安看上，当街便要强抢回家。”
“我姐姐抵死不从，被他们活活打死，京兆府尹却说我姐姐是自己不小心，失足坠河，我爹娘气不过，前去理论，反被他们打断了腿，至今还躺在床上！”
“王爷！”少年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见血：“小人不要赔偿，只求王爷，杀此恶贼满门，为我姐姐报仇！”
一个谎言，或许可以掩盖。
可当第二个，第三个受害者站出来时，那股被压抑了许久的愤怒，便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
“王爷，小人也要告，周扒皮家的管家，去年强占了我家三亩水田，还打伤了我爹！”
“王爷，我状告周扒皮，以权谋私，克扣工钱，我丈夫在他家的工地上累死，他们只给了三两银子，就把人扔了出来！”
“王爷……”
“王爷……”
一个，两个，十个，上百个……
越来越多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跪倒在高台之下。
一声声泣血的控诉，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不再是简单的审案，那分明是一场公审大会！
审判的，也不仅仅是周延一个人，而是他背后那个盘根错节，欺压百姓多年的世家集团！
周延彻底瘫了。
他看着眼前那一双双喷火的眼睛，听着那一句句刺耳的控诉，他知道自己完了。
就在此时，街道的另一头，传来一阵骚动。
“大理寺卿，郑大人到！”
一顶官轿，在几名官差的护卫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轿子停下，一个身穿绯色官袍，面容严肃的中年官员，快步走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眼前这如同菜市场一般的混乱场面，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百姓，径直走到高台前，对着纪宁拱了拱手，语气不善：“王爷，下官乃大理寺卿郑修。恕下官直言，王爷此举，于理不合，于法不容！”
“审案断案，乃我三法司之责。王爷虽为钦差，却也不能私设公堂，越俎代庖！还请王爷速速将人犯周延，交由我大理寺依律处置！”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冠冕堂皇。
台下的百姓，瞬间安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
他们怕纪宁顶不住压力，把人犯交出去。
那他们的大仇，就再也报不了了。
周延的眼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纪宁看着眼前的郑修，忽然笑了。
“郑大人，你来得正好。”
他指了指台下跪着的上百名百姓，又指了指那个已经吓得失禁的周延。
“本王问你，这些人，状告周延及其家人，强抢民女，霸占田产，草菅人命，桩桩件件，可有冤枉？”
郑修的脸色一滞，支吾道：“这……这尚需查证……”
“查证？”纪宁的笑意更冷了。
“这些案子，短则数月，长则三年，为何你大理寺，至今没有查证出来？是你郑大人无能，还是你大理寺的门槛，被金银给堵住了？”
“你！”郑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王爷，你休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纪宁站起身，缓缓走到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本王今日就站在这里，本王的身后是陛下的信任，本王的面前是百姓的血泪。”
“本王倒要看看，今日是谁，敢从本王的手里，把这人犯带走！”
“你郑修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