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被纪宁那带着无上威压的目光逼视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敢吗?
他不敢。
他若敢说一个敢字,眼前这个杀神,怕是会立刻下令,连他一起拿下。
没看见旁边那个御史言官的脸,还肿得像猪头一样吗?
他更不敢接下这个案子。
台下上百名原告,背后是成千上万双眼睛。
这案子到了大理寺,若是轻判了,他郑修立刻就会成为天下百姓的公敌,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若是重判了,那他等于把整个世家集团都给得罪了,以后也别想在官场上混了。
这案子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接谁死!
郑修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纪宁那张年轻却又深不可测的脸,终于明白了。
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规矩来。
他要的,就不是审案,而是立威!
他要用周延的血,来洗刷京城的污浊,来警告所有与他为敌的人!
“下官……下官不敢。”郑修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筋骨,躬下了身子。
纪宁冷哼一声,不再理他,重新走回公案之后。
他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啪!”
“人证在此,物证稍后便会呈上。户部侍郎周延,纵容家人,鱼肉百姓,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本王宣判!”
纪宁的声音,如同雷霆,响彻全场。
“主犯周延,周平,周安,罔顾国法,草菅人命,民愤滔天,即刻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周府其余家丁护院,为虎作伥者,杖责一百,发配边疆,永不录用!”
“其余家眷,贬为庶民,三代之内,不得科考!”
判决一出,全场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王爷英明!”
“青天大老爷啊!”
“我儿的冤屈,终于得报了!”
钱氏和那个状告周延逼死姐姐的少年,更是哭倒在地,对着高台,拼命地磕头。
周延听到判决,两眼一翻,彻底瘫软在地,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腥臊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流了一地。
“不,不要杀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他的侄子周平,发疯似的挣扎起来。
“行刑!”纪宁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接下令。
秦羽对着身后的金甲卫士一挥手。
“拖下去!”
几名如狼似虎的卫士,立刻上前,将已经吓成烂泥的周延父子三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下了高台。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远。
百姓们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他们看着那三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恶霸,如今被拖向死亡,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纪宁没有去监斩。
他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激动而又充满希望的脸,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他知道,杀一个周延远远不够。
他要做的,是彻底铲除滋生这些恶霸的土壤。
他对着台下,再次朗声开口:“诸位乡亲,静一静。”
欢呼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杀人不能偿命,本王知道,你们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
纪宁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
“周延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积攒下了万贯家财,这些都是你们的血汗钱。”
“本王今日,便将这笔不义之财,还给你们。”
“秦羽!”
“末将在!”
“传令下去,将查抄周府所得的所有金银财宝,田产地契,全部登记造册。”
“凡今日上堂鸣冤者,凭状纸,三倍偿还其损失,被夺田产者,原数奉还,家人被害者,抚恤百金!”
“余下钱财,一半充作北境军饷,另一半设立鸣冤基金,凡我大周子民,有冤无处申者,皆可从此基金中,领取盘缠,上京告状!”
这番话,比刚才的斩首判决更具震撼力!
台下的百姓们,彻底疯了!
赔钱!
三倍赔偿!
还给抚恤金!
甚至还专门设立一个基金,支持他们以后告状!
这是什么概念?这
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他们从来没想过,官府竟然会给他们这些泥腿子发钱!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响彻了整个京城。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们跪的不是权势,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拥戴。
远处,一座茶楼的二楼。
赵孟透过窗户,看着王府门前那万民跪拜的场景,端着茶杯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好狠,好毒的手段……”他喃喃自语,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身旁,坐着几个同样面色阴沉的世家家主。
“他这是要收买人心啊!”一个家主咬牙切齿地说道。
“杀我们的狗,用我们的钱,来买他自己的名声,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无耻的事情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另一个家主,满脸颓丧:“周延一死,下一个会是谁?是你,还是我?”
书房内,一片死寂。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他们之间蔓延。
纪宁的这三刀,一刀比一刀狠,一刀比一刀毒。
第一刀,斩宰相,敲山震虎,断了他们的财路。
第二刀,斩将军,杀人诛心,毁了他们的脸面。
这第三刀,更是釜底抽薪!
他直接绕过了所有的规则,发动了那些他们平日里视如蝼蚁的百姓,来审判他们!
这等于是在刨他们的根!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赵孟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厉色。
“我们斗不过他手里的刀,也斗不过他身后的百姓。但是有一个人,他纪宁绝对斗不过。”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齐齐看向他。
“谁?”
赵孟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陛下。”
众人一愣,随即又泄了气。
“赵国公,您糊涂了吧?他纪宁,就是陛下手里最快的刀,陛下怎么会对他……”
“刀太快了,是会伤到主人的。”赵孟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你们没听到吗?外面那些贱民,在喊什么?他们在喊王爷千岁!”
“自古以来,只有皇帝,才能称万岁,藩王称千岁,这本是规矩。”
“可你们想过没有,今日,他们可以真心实意地喊他千岁,那明日,会不会有人想让他当万岁?”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所有人的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终于明白了赵孟的意思。
“功高震主,自古以来,都是为臣者的大忌。”赵孟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纪宁现在风头无两,万民拥戴。这在陛下眼里,是好事,也是坏事。”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件好事,变成一件天大的坏事。”
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派人出去,把今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传扬出去。就说镇北王仁德盖世,爱民如子,是百年不遇的圣主贤王!”
“再找些说书先生,编些段子,什么纪青天怒斩酷吏,什么镇北王散财救民,怎么好听怎么编,怎么夸张怎么来!”
“我要让整个京城,只知有镇北王,而不知有陛下!”
“我倒要看看,当纪宁的威望,高到足以威胁皇权的时候,龙椅上那位,还能不能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