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整个人还坐在地上,腿已经软了,周围没有人扶她,也没有人看她一眼。
她不是没哭,不是没喊,只是没人搭理她。
她趴在地上披头散发,一身衣服已经脏的像被马踩过,一边是血,一边是灰。
她不信纪宁会真的就这么走。
怎么可能。
他们成亲三年,纪宁啥时候真的动过她一个手指头?
就算之前发火,顶多板着脸哼一声,连大声说话都不会。
她娘李秀那边被拖出门时,还在嚷嚷要去找宗正寺评理,说纪宁打了亲家娘,这是要犯众怒。
可出了灵堂,就没人管她们了。
侍卫一脚一个,把她们三口人扔到王府门外,像扔垃圾一样。
柳正山现在已经昏过去了,鼻血涌了一脸。
李秀躺在地上也没力气动弹,嘴巴歪着,还在咕哝些什么没人听的清。
柳如烟坐在门口半个时辰。
没人理她。
她咬着牙,撑着身子,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泥,“没事,他就是一时气不过,等冷静下来就知道错了。”
她对着自己嘴角说这话,像是在跟自己打气。
可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天色快黑了。
纪宁那边灵堂的火光一点没灭,整个宁王府也没一个人看门,像变成了死宅子。
直到夜色彻底拉下来,门口才有动静。
柳如烟一听,有人来了,立马站起身,头发乱成一团也不敢理,心跳扑通扑通直跳。
果然来的是纪宁。
他穿着一身孝衣,披麻戴孝,一身白,但站的笔直,身上血迹都干了,像干裂的壳子。
他走过来,看也不看柳如烟一眼,只是对着那两个昏迷的老人吩咐,“把这两人送去医馆,别死在我门口,脏。”
后头侍卫抬人,抬的很利索。
柳如烟强笑着拦上去,“纪宁,你终于来了,我就说嘛,你还是记挂着我。”
纪宁没看她,冷冷地问了句,“东西带了吗?”
柳如烟愣住了。
“什么东西?”
纪宁这才看她,“你以为我来找你,是因为还惦记你?”
“你们柳家这些年在宁王府拿了多少东西,自己算不清?我今天来就是算账的。”
“账?”
“你跟我说账?”
“我柳如烟是你妻子!是你正儿八经娶进门的结发妻!你现在竟然说算账?”
“呵,你要算账,那好,我们来算。”
“嫁妆我也带来了,桂花巷那两间铺子,还有那副金钗是我娘给我的……”
纪宁摆手打断她:“我说的是我宁王府给你们柳家的。”
“你爹现在户部当郎中,是谁递的折子?”
“你娘开的小织坊,是谁掏的钱铺的路?”
“你柳家现在能在京都站住脚,是靠你?还是靠黎川?”
“从你进门那天起,我母亲就给你们柳家下了三万两银票,做柳家振兴之资。”
“这些年你爹升官,柳家的利,我不说话,不是我傻,是我忍着。”
“现在,你娘害死了我母亲,我凭什么继续养着你们?”
“把银票,一两不少,交出来。”
柳如烟听着这话,脸都变了。
“你疯了吧?三万两你让我去哪拿?”
“我家哪有这么多银子?你当银子是大白菜?”
纪宁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从袖口抽出一张薄薄的账册。
“这是宁王府账房抄的清单,上面列的清清楚楚,你们柳家这些年从我府里支出去多少银子,分毫不差。”
“还有桂花巷糖铺的方子,当年是我带人从西南蛮夷那边换来的,交给你娘时候说好只可借用,不的外泄,现在糖铺月入数百两,我要那方子立刻。”
柳如烟脸一下煞白。
那糖铺是柳家命根子,她爹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人动。
她咬牙,“这糖铺是我娘的,她从小做糖,那方子也是她琢磨出来的!”
“是吗?”
纪宁冷笑,“那好,把你娘叫来,跟我对质。”
柳如烟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她……她现在躺着,起不来。”
“那你就去问问她,还记不记的当年那根桔皮是我从哪带回来的。”
“你们一家连这个都敢赖?”
“好。”
“我就给你一天时间,明日午时前,把银子、糖方一并送到我府前,不然——”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然后看着柳如烟的手腕,“你这只手,还记不记的戴的是谁赏的手镯?”
“还记的你爹升的第一官,是谁送的人情帖?”
“记不记的你弟在国子监读书,是谁替他掏的入学金?”
柳如烟不吭声了。
纪宁冷冷道:“我若不要,你们柳家会一辈子活的顺风顺水。”
“可现在,我要了,你们一分也别想少给。”
“这是你们自己选的。”
他转身,走的很干脆。
柳如烟呆呆站着,站了半柱香。
身后一阵风吹过,把她乱七八糟的头发吹到脸上,她却连撩都没撩。
“他真的疯了。”
“他居然连糖铺都要收回去?”
“他不是最怕母亲伤心,最怕断了宁王府香火吗?”
“那他为什么?”
她越想越委屈,最后又坐回地上,捂着脸哭了。
可这一次,没有人来扶她了。
柳府后院,灯火昏黄。
屋子里一股药味,浓的快把人呛晕过去,李秀躺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一层草药布,头发粘成一团,整个人像死了一半。
她不敢碰屁股,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一沾床板就疼的眼泪直流。
“纪宁那个畜生!真敢下手!”
李秀咬着牙,一脸怨毒,“当初我就说,这种娘娘腔的东西,留着迟早反咬一口!你爹非说他好拿捏,结果呢?他要账了!还要白糖方子!”
柳如烟坐在床边,脸色也不太好看,整个人魂不守舍。
“娘,他是真的变了。”
“以前他最听我的,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从来不问理由。”
“可现在,他看我的样子像看个死人。”
李秀哼了一声:“变了好啊,男人不发疯,我们柳家怎么出招?”
“你信我,这回不用你爹开口,我亲自写封信给黎川,他不是在兵部挂职?到时候让他帮你牵线,把糖铺转成军需供给,直接封死纪宁的嘴。”
“还有那三万两银子,先稳住,咱们可不能吐出来。”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柳正山推门进来,满头缠着布条,走路一瘸一拐。
“够了,都别说了。”
“娘娘腔也好,疯狗也好——我们低估他了。”
他坐下,端起茶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咬着牙说,“纪宁这人,不能再拖了。”
“你俩记住了,现在不是跟他闹小情绪的时候,他要账是个信号,他要动手了。”
李秀翻白眼,“他敢?我们可是有黎川撑腰的。只要咱闺女嫁给了黎川,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