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修几乎都不用听顾沧澜讲述具体的过程,便能够想明白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一个出于利益而临时拼凑而出的团队,势必是极其容易因为利益的分配不均而导致分崩离析的。
“所以丹灵殿就成了这个背黑锅的了?”罗修对于这种分赃不均引起的内讧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就说这帮家伙确实也是罪有应得,但一个拉皮条的非要被迫顶老鸨子的罪,是不是也确实冤枉了些?”
顾沧澜听完罗修这个格外无耻的比喻时,立时便满头的黑线了,原本还对他有的那么一丝歉疚之心,也是顷刻间便荡然无存了:“你就非要说得那么难听吗?”
“你们办的事本身也不露脸啊!”罗修对于顾沧澜还是习惯性地打击着:“远了不说,你们姐俩在云国时就把那里折腾得鸡犬不宁的,现在更是帮着你爹继续助纣为虐。”
“真说内讧之后黑锅是直接甩到你们顾家头上的,你觉得你的处境又会是怎生模样?”
罗修这番话说得很平静,但顾沧澜却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凶险惊骇的意味,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开言回答道:“走到这一步,我再想抽身已经不可能了。”
“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想尽量将那孩子托出于这片泥潭当中,他本就不该趟这浑水的。”
“孩子?”罗修面露古怪之色地将目光投向了她的小腹之上:“所以说你是什么时候有的孩……”
“…………滚啊!我说的是我弟!”顾沧澜面色涨红地斥骂了罗修一句,而后却又有气无力道:“他是我父亲这一辈一脉相传的男丁,将来必定是要继承顾家家主之位的。”
“但看现在的趋势,这位子注定就是个随时都可能爆掉的炸雷,之前甚至不会有任何的征兆。”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卷入到这场纷争当中的。”
罗修听完顾沧澜这番话后略然点了点头:“这次再见那家伙,倒是确实懂得什么叫收敛了,不枉我之前苦口婆心地规劝他。”
顾沧澜一脸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哪有?!你当初不就是直接把他打了个半死吗……”
罗修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啊?是这样吗?记性不太好,早都忘了……”
“行了,这些都算是我的家事,本就不该对你提的。”顾沧澜叹息一声,将话题重新又拉回到了正轨之上:“丹灵殿跟顾、康两大家族之间的关系虽说已经分崩离析了,但现在却并能坐视他们灭亡。”
“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想办法阻止那些被其囚禁过的丹师们前去报复。”
“嗯?为什么?”罗修对于这种说法倒是觉得有些新奇了:“本来是你们三方势力造的孽,现在有一个把所有的罪过都给揽过去了,对于你顾家和康家而言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难不成你们这种时候还想着跟丹灵殿同生共死啊?”
“真有这个交情你们又何苦内讧呢?”
罗修这一连串的反问直接便弄的顾沧澜头都大了:“你以为我们乐意管这闲事呢……就是因为不想玉石俱焚,所以才必须阻止那丹师们去报复丹灵殿啊!”
“但事已至此,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先后两次将数以万计的丹师和御空境强者们救下,这可是救命之恩。”
“真说你愿意出面的话,纵然没办法将他们所有的人复仇之念都打消,最起码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愿意卖给你这个面子的。”
“到那时围杀丹灵殿的势力自然也会少上许多,不至于真走到难以控制的那步。”
罗修此刻才明白了顾家找自己的理由,但不惜以绑架自己亲眷挚友的卑劣方式逼自己,为的却只是维护一方跟顾家已然决裂的势力,这于情于理似乎都很难理解。
“你们这三方势力虽说只是见利忘义地在替别人办事,但参与者无论怎么着也都称得上‘死有余辜’了吧?”
“把如此众多的无辜者无故囚禁了十多年,内中死伤之人数不胜数,这是造的什么孽?”
“现在人家翻了身了,准备要以牙还牙了,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顾沧澜一时间哑口无言,也知道这事确实是家族理亏,但此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罗修道:“你不用管它到底对不对,总之你答应下便是了。”
“只要你之后听从安排,我保证你的那些人个个儿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到你身边来,你看如何?”
罗修的面色逐渐冷了下来:“说了半天,你还是想凭着这些人来和我谈条件是吗?”
“不是我要以此来要挟你,是事实就是如此。”顾沧澜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一旦西蛮之地的丹灵殿被毁,对于顾家而言必将面临着灭顶之灾。”
“哪怕只是出于自保,我们也绝对不可能坐视它被各大公国的势力所攻陷的。”
“所以哪怕你只当是为了帮帮我,也应承下此事吧,行不行?!”
罗修自从认识顾沧澜以来,便从未听她像任何人说过这种服软央求的话。
这个自小便不受家族待见、甚至于直接被当成蛊毒试验品的女孩,却还是硬生生地用一身的伤痕为自己搏来了仅有方寸的立足之地。
从心底而言,罗修对她是十分欣赏而尊重的。
可此时此刻,这个骨子当中便兼具着极度自卑与自傲的女子,却是抛舍一切尊严地在央求着自己。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罗修短时间内甚至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哪怕随时都可能死于体内的噬灵蛊,你都没说让我帮过你。”罗修目光复杂地轻声对她说着:“一个早已舍弃了你的家族,一个视你为工具的父亲,值得你如此模样吗?”
顾沧澜语调微微有些颤抖地摇了摇头:“可是我还有弟弟。”
罗修没有继续往下说。
确实,哪怕顾沧浪曾经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从未对自己的姐姐有过半点不敬。
而他先前之所以开始替自己说话,想来也有顾沧澜这层关系在吧。
罗修是自小与妹妹相依为命艰难长大的,对于顾家姐弟间的这种关系,自己很了解。
也正因如此,他并不愿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弟弟的生死安危而如此的卑微。
“你说的这件事……可以商量。”
沉默许久过后,罗修还是开了口,但还未容顾沧澜松上一口气时,罗修却是已经摆手打断了她想说的话:“但在此之前,有两件事你们必须做到。”
顾沧澜一怔,随后却还是郑重点了点头道:“第一,必须立即将我妹妹他们所有人都妥善安置。”
“我不指望你们现在就能放人,但如果非要继续捆着她们来跟我谈这桩交易,纵然鱼死网破,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们族中那帮家伙好过便是了。”
顾沧澜略然沉吟了片刻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这个我可以去说说看,想来族中是可以答应的,第二件呢?”
罗修继续说道:“第二,后续相关的事宜与计划,我不想跟你父亲那帮人谈。”
“再说得直白些:凭他们那个脑子,也想不出什么真能平息那数十个公国怒火的主意来。”
“真说凭着我一个人、一张嘴便去接连游说那些些个丹师们不来复仇,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也没那个大的脸,这事是得从长计议的。”
顾沧澜听完罗修这番话后不由有些进退维谷,自己也清楚父亲那帮人本就没有什么运筹帷幄的能力,而且一个个儿的更是眼高于顶惯了的,不可能会看得起作为关键人物的罗修。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直接询问罗修的意思了:“那依你来看的话……是想跟谁商定关于此事的计划?”
罗修也是直截了当道:“顾家真正的决策者是谁,我就跟谁谈。”
顾沧澜面色不由为之一变,立时便懂得了罗修的意思:“你……是要见她吗?”
罗修见顾沧澜这幅模样时,便知道她已经猜到是谁了:“不一定非要见本人,但最起码要有一个能够替她给出决策性意见的人吧?”
“你要弄清楚:现在归根结底我还是在替你们办事,而且是因为有你在。”
“否则依我平日间的脾性,半个时辰前我就已经跟屋里那帮人开始玩儿命了。”
顾沧澜是深知罗修一旦暴躁起来有多恐怖的,因而也并没有执意他这番话的意思,只是眉宇之间,还是多了几分迟疑之态:“这个的话……我只能尝试性地替你问一下,没办法保证一定能办到。”
“但在有准确的答复之前,你千千万万地不要在此轻举妄动,否则我是真的很怕那些族人们一时糊涂便对你的人动手了……”
罗修双目之间蓦地闪过了一道寒光,看得对面的顾沧澜霎时间便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好在罗修此刻还是强压住了性子,略然点了点头道:“那你现在就去问吧,我等你的答复。”
“不过你记住了,不管是我还是你们,都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我明白。”顾沧澜面色凝重地冲罗修点了点头,随后便大踏步地离开了竹楼,想来是替罗修传达他的意思去了。
罗修目送她离开之后,转身盘膝静坐于了顾锐先前的那张竹榻上,开始凝神静修着。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竹楼之外的阶梯之上再度传来了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
罗修略抬眼皮向外看去时,正看到了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的两个人,不由嘴角微翘着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看来是谈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