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分。
钟山关要塞,雾气萦绕,清风徐徐,云雀落在窗前。
南清泉坐在桌前的靠椅,抱臂靠背沉思。
他时而皱眉抬头,看着天花板念念有词,而后在通讯界面端开始输入文字留言:
“瑞雪,我现在很担心你,你已经很多天都没回音了。我的副官,我很需要你,如果收到我的消息,就请回复我吧。”
而后,南清泉叹气,又将输入框中的字,一个个删掉。
他重新敲动手指,在通讯界面上开始新的留言:
“瑞雪,你已经失联超过十天了,现在战事在即,看到消息就快点回复我,以免误了战机。现在敌人主攻方向不明,我们正抓紧进行备战和人员补充;关于你提出的战术计划,总指战部进行了推演,但仍需要你的一些后续改进意见。”
犹豫了一会,南清泉还是将文字删改,省略了些不必要的文字,尽量不动声色,又将它存入代发,等到网络通讯回复便会自行发出。
这个双马尾的天真活泼女孩,自从溪都分别后生死未卜。
南清泉不相信瑞雪会遭遇什么不测,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难题,可以难倒自己那个智勇双全的副官。
遇到危机,她总是能在关键时候化险为夷,并进一步成长。
这次也会一样,当然,这次也会一样。
也许此刻的瑞雪,她正在安全的地方同样思念着自己,又或者已经到了某处据点等待着运输回归,带着那迫不及待的笑容迎接自己,亦是带着怒气前来对他发脾气兴师问罪。
无论如何,只要能平安,什么都好。
可现在,终究是一无所知。
不知为何,总有些无心睡眠。
也许是陪伴久了,南清泉习惯了这种天真烂漫的吵闹,现在反倒还有点不适应,冷冷清清。
瑞雪,你现在在哪?
希望你可以安全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我的副官。
正在这时,一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思绪。
守卫在门口示意,有新的讯息,要找南指挥官。
“卫兵,是公主殿下有下落了吗?还是敌人的动向现在已经获悉线索?”南清泉站起身,平静问道。
“南指挥官,尚且不知具体内容,执行官尚未通报我等。这是荣指挥官来电转达,在三十八号线,是五级加密情报线,在您的办公室等待接听。”
从溪都架设到钟山关要塞的有线通讯和电缆线进展神速,从前日开始,便可以直接进行通话及部分内容传真联络。
特别是在这种战前时期,军事行动及方案部署是多方之间最主要的协同交流,也不会有人会为了私事而占用紧张的军队公共资源。
一般若无大事,荣岚是不会想要联系南清泉自己的。
想到这,南清泉立马起身,快速整理仪容,随即信步走出房间。
在办公室,门卫冲南清泉行礼,南清泉点头回礼,进入办公室拿起了电话听筒。
“喂,我是南清泉。”
“我是荣岚,南指挥官,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荣岚坐在自己的舰上房间内,同南清泉通信。
南清泉不耐烦回应道:
“我很忙,有事快说,是不是公主的行踪有了一些进展,找到了什么线索,她现在是否安好,身在何处?能找到她吗?”
“是的,但这情况可能超出你的预期,有些形势严峻。”
“难道...公主...她殉国了?!”
“不,别担心,公主没事,我已经将公主救回了。现在这个事情,我下令进行了消息封锁,只有很少的人员了解内情。”
“荣岚,那你说的形势严峻是指什么?”
“是暗杀,公主遭遇了杀手的暗杀,在我们的军队内部,有叛国者的存在。”
南清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愕,但随即缓缓点头说道:“这个事情,我也只是有所察觉,只没想到他们动手如此神速。早在当初公主发布诏令将要随军亲征时,军中就有多发兵员失踪案件,东方指挥官曾下令彻查此事,但是迫于战事,目前调查还未有所收获。”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人是很狡猾的,我们的军务系统进行了人员彻查,但线索统统被抹去了痕迹。他们使用了某种基因技术,蒙混过我们的身份核实芯片和生物识别手段,顶替掉原来真正士兵的身份在军中生活潜伏。能做到如此周密,其背后势力之庞大绝不容小觑。”
荣岚继续说道:“我们的军中,恐怕早被人换过了血,以前只是失踪三十个士兵,现在恐怕数量已经远远不止,也不清楚多少人偷梁换柱潜入了军中。”
“但凡事再细致,总该有蛛丝马迹的吧,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得出真相?”
“是的,大理寺的力量很快就会介入,相信很快就会有新的进展。”
“荣岚,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南清泉微微皱眉。
“怎么会,南指挥官,我怎么会有事情瞒着你呢?”
“荣岚,那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公主所在地而展开营救的,又是怎么和大理寺扯上关系的吗?”南清泉叹气。“打小你这人脑筋就直,撒谎都不会,一套就都出来了。”
荣岚语塞。
“可是...我把公主救回来了,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是那个寺卿告诉你的吧,那个女人,是个铁血冷血的杀手。”
“我倒觉得她人还挺好的...可能就是平常板着个脸你们对她印象不好,她也只是一个女子嘛。”
“妇人之仁,荣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她的手段至极,大理寺卿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避则避,理应敬而远之。”
“为什么?”
南清泉轻咬牙根,美目婉转着惆怅,犹豫之后无奈说道:“有些事情我不该说也不该提,很多都是被埋藏的往事,我就挑一个来说吧,那个允州袭击事件你知道吧。”
“知道,有点印象。当时我还只是校尉,听闻袭击重大,允州都护府的节度使还连夜紧急赶往新长安都,觐见帝君以求天军增援。”
荣岚若有所思回忆。“当时全州共有三十个城镇遭遇袭击,其一个城镇遭遇灭顶之灾,全镇被夷为平地,所有男女老幼十余万人都没有生还者。等等...你是说,这事情跟寺卿有关系。”
“那件事情,其实就是寺卿的手笔,根本就没有什么袭击事件。
当年她在铲除一支密谋叛乱的军队,那数千人的叛军走投无路,躲进蓟镇,将城镇十万余人性命为要挟,让节度使答应他们的无理劫掠要求。
但不曾想,大理寺卿根本不为所动,封锁了所有消息。她没有选择同叛军谈判,也没有展开任何营救行动,而是直接下令发动空袭,连同人质一起蒸发,毁灭了整个城镇。”
南清泉捂着话筒,四处看看,随即小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也只是偶然间听其然,绝对绝对不可以外传,烂在肚子里。”
荣岚点头如捣蒜,但心中的震惊远不止于此。
“我知道了...可是空袭毁灭了城镇,当时我们的空军没有接到任何出击指令......怎么会?”
“所以说荣岚,你想得太简单了。大理寺,不只是有神探密探,在秘密编制中其实是有一支自己的军队的。这是一支短小精悍的特种作战部队,称之为晴虎,而且是绝对的尖兵。晴虎的强大,甚至可以打赢一场同霆星人的正面局部战争,这顶尖装备水平之高,连我们天军都望尘莫及。”
“那那允州另外的城镇遇袭是什么?”
“抓捕叛国者四处散逃的余孽,引发的交战,动静比较大,后来消息都被封锁盖过去了。噢,不过那些倒是没有平民伤亡,遇袭前大理寺甚至通报了各个城镇的孕妇老幼,让她们小心炮火声。”
“怎么会...那大理寺如此神通广大,本身就可以营救公主,那为什么还要找我?!”
“荣岚你听我说,这趟浑水太危险了。”南清泉语重心长说道:
“大理寺的过去,本就是血雨腥风的历史,大理寺的每个成员,甚至危险程度比起叛国者和罪犯更加致命。
而赫赫威名的大理寺卿,更是那恐怖治世的美学巅峰,让所有那些胆敢以身试险的犯罪逆反者,都不得不万分忌惮。
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又或者绝对正义的化身,而是闻风丧胆望而生畏的侩子手,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需要你,是因为她需要一个棋子,一个提线人偶,为她操办明面上的事情。”
“那清泉,她之前找过你吗?”
南清泉缓缓点头。
“但是寺卿,她找我的目的,不是跟你的一样,那也是很久之前,关于另外一件事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是什么。”
“那你也答应她了吗?”
南清泉犹豫,又继续点头。
“我答应她了,因为条件诱惑太大我没办法不答应。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极臣,心术手段之多,总有办法吃住我的。”
“哈,怪怪的,你说的好像你们拍拖。难不成她用的美人计?仔细一想,她和你这帝国的美男子不也很般配,寺卿的颜值可是空前绝后,这种女子不都是你们男人梦寐以求的。”
南清泉无语托腮,无奈笑出了声:
“荣岚,你还是饶了我吧,这个福分真无福消禄,比起她的危险,我觉得你这种类型更合适...”
“.......”
“.......”
“咳咳!咳!南清泉,我我我觉得我还是换个话题。啊,该死空调什么时候关了,还挺热哈。”
“嗯...”
“所以清泉,我...会有危险吗?你会不会来救我。”荣岚声软,不安问道。
“不会有危险的,我与她有过几次接触,处事风格我了解,你只要照她说的做就行。
寺卿只是行事血腥雷厉风行,也不是完全不讲理、肆意妄为的人。做到极臣这个位子的人,除了铁血铁腕,也都懂得恩威并施。
道理很简单,你不与她谋逆斗争,为她办事履行交易,她便赐你恩惠,得到你想要的,助你事成。不过各取所需,互行方便罢了。”
南清泉叹气,继续说道:
“还有一点我虽然不认同,但也不得不承认:倘若没有大理寺,压住那些疯狂的罪犯,那么,这个王朝的统一秩序在被外星人摧毁前,自己就会彻底土崩瓦解,在漫无天日的混乱和分割中自取灭亡。”
“还有几次接触唷,确定没在拍拖?”荣岚显然关注点清奇,眯眼问道。
“没拍拖。”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那好吧...谁让你人跟磁铁似的,吸得小姑娘们魂都丢了,跟那个天天抛媚眼的小掌柜一样。好心提醒,怕你哪天呀管不住,乱搞关系是要被抓到作风问题的,到时给你军法处置!”
荣岚得意笑。
“笑够了吗?”南清泉不屑。
“嗯...笑够了。”
“荣岚,成功营救公主是好消息吧,那么坏消息呢?”
“是你最关心的那个。”
“敌人出现了?它们动向你掌握到线索了?下一次主攻方向是哪里?!我们的军队现在紧锣密鼓重建编制,补充预备役部队,被打散的其他各营已经完成了整编。
现在全军能发起战役的部队规模有三十万左右,但目前由于情报网络的严重匮乏,部队都处于防备状态。”
南清泉似连珠炮弹,一边头夹着电话听筒,一边手指划开地图,在密密麻麻的战略部署计划中竖耳聆听。
“荣岚,告诉我你的一些发现和进展,一旦获悉有利情报,我们天军便可有机会,打开着被动的局面。”
“唉。”荣岚在电话那头叹息。
“怎么了?是有点危急焦灼吗?”南清泉不安地问。
“你个南瓜头!真的是腐不可雕!关心的事情能不能亲近点!你想要作战情报分析,我让执行官待会简讯传给你就是,但是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你的副官还在林子里。”
“瑞雪!?你有瑞雪的行踪了吗?她在哪?森林中有没有具体坐标?!”
南清泉又手忙脚乱,挥手打开了森林地图。
“呵,还等你现在去救,人早都成白骨了,这么多天了就能不能上上心!”荣岚愤愤,埋怨南清泉。
南清泉霎时愣住。
“瑞雪她...她成白骨了!?”
“真不知道你平常是怎么对她的...我就是...就是...就是比喻,比喻一下你懂吗?她人没死,现在在我这,你慌什么,跟你说话费劲!”
“她现在怎么样!?”
荣岚忍不了了,责备南清泉。
“你呀!真的是不近人情,拜托你,不要老是这么冷漠好不好,瑞雪她是人不是机器!也需要关心也需要照顾!
你是真不知道,她差点就死在森林里了,要不是我的救援千钧一发赶到了,你现在就等着后悔去吧!人只剩半口气,当时就不行了,好在经过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没恢复意识和清醒。”
“当时,瑞雪和九歌公主在一起的吗?”
“不想跟你讲话,走开。”
“喂?喂?荣岚?喂?”
电话那头,传来盲音,信号已经被切断。
南清泉彷徨无助,放下了电话。
“我也只是想说一句谢谢,谢谢你们一起将瑞雪带出森林,带回给我。”
南清泉喃喃自语:“等着,我马上就过来。”
南清泉打开了办公室门,快步外出。
刚走出两步,他总觉得有视线,便回头扫了一眼。
一群伪装的人,各自隐去气息,侯在办公室外的墙檐屋角严阵以待。
此等伪装技法尤为高超,若不仔细,旁人根本无法察觉。
一个身穿黑金制服的大理寺神探,见被发现也不再伪装,坐在屋顶,不好意思挠头笑笑:
“唉,没看出来啊南指挥官,你这练家子练得挺到位啊,我气息都藏得那么好,这都被你发现了。”
南清泉叉腰,抬头冷眼看着他。
“站那么高也不怕摔着,有事吗?需要我备点茶,喝点龙井还是红袍?”
“没事,你们指挥官事情多,打仗是头等大事,那个就先忙去吧。昂,我们弟兄几个,闲来无事,就溜溜弯溜溜弯,碰巧路过别介意。”
那大理寺神探嘿嘿一笑,一副老油子的模样,
冲着其他人摆摆手,让他们各自散去。“行了,大家伙散了散了。”
“路过,信了你个邪。”
南清泉冷笑,随后大步流星走开。
镜头一转,来到溪都。
午间,十一点三十分。
溪都城外的一处安置营地内,告示牌前人山人海,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因溪都铁轨道路全线抢修即将完成,列车站明日将重新恢复通车运行。
还未完全撤离的民众,则留在安置营地等待新一轮班次安排,届时由政府安排的专车接送前往列车站,有序乘列车离开溪都。
平民撤离行动仍在紧锣密鼓进行,负责溪都城防的荣岚指挥官,将会派遣战车部队进行沿铁路线的戒备,力保尽快将平民送出战场。
人们欢呼着,相拥着雀跃。
但身为浮萍的旅程,仍在继续。
安置营地内,阿娟和阿高夫妇,对着陈子婷和老罗惠惠告别。
他们是下一趟车,即将动身踏上寻找自己孩子的旅途,前往要塞内的城市搜寻。
虽然深知机会渺茫,但阿高和阿娟夫妇从不放弃,坚信着彼此的信念,那么难的路都走过来了,是一家人总会团聚的。
不知道会有什么风雨挫折,未来漫漫,人生路坎坷,但也只能祝愿他们一路顺风,能不负有心得偿所愿。
南辕教恨北辙去,望止行云多客衣。
千山纵笑离人意,万水留情荡海洲。
钟声临近,感慨离别,此情此景更是倍感难忘。诉不尽的衷肠,人间悲喜的乐章。
众人彼此历经的坎坷,生死患难历历在目。但终究,人都要踏上属于自己的旅途,相拥后挥手告别。
“子婷,保重。”
阿娟紧紧抱着陈子婷,割痛手腕般,满眼唏嘘。
“娟姐,张叔,你一定要找到孩子,带他回家。我们来日有相逢,天涯以后有空写信给我,来找我玩。”
陈子婷将头埋在阿娟的怀中,湿润了衬衣,分别时切身的感受使她情不自禁,潸然泪下。只有陈子婷知道,她真的很少哭的。
“你也是,子婷。我们当你就像亲女儿一样,你是个认真善良的女孩,一定要好好的,回家以后想我了就联系我,我会想你的。”
陈子婷轻轻啜泣,点点头。
“我也会想你,你们要一路保重。”
阿娟热泪夺眶,只得轻捻手拭去泪花,看着陈子婷。
“子婷,要是网络恢复了,有空就跟家里联系吧,在你离开家的日子里,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在挂念你。到年纪了,父母也老了,你也该长大懂事,别让他们为你担心。”
陈子婷沉默点头。
“好了子婷,我也该走了。本来还想把那个云家姐妹的玉佩转手委托于你的,但是我弄丢了,还挺过意不去,没能履行承诺让她们回家。”
“这也没办法,不是你的过错。”
临走之前,阿娟和陈子婷又深情拥抱。
阿高和老罗之间倒没什么能讲的,相互拍拍肩膀,寒暄几句,也就算祝愿一路平安。也许见惯了离别的缘故,这种事情即便无需言语,也会在心底珍重的。
“来,惠惠,跟叔叔阿姨再见了。”
小惠惠不舍,与其告别。
望着远去背影,陈子婷挥手大喊道:
“我会想你们的!”
“ 即使分隔银河的两端,只要怀着思念,就一定会再相见的。”
阿娟和阿高一同挥手,随即融入人群,消失在人海里。
钟声再次响起,列车播报起归途的迷音,人群陆陆续续登上了专车,前往了列车站。
老罗感慨万千,偷偷抹了抹泪。
随即,老罗看着陈子婷说道:
“小陈,在这我们也要分道扬镳了,你自己也多注意,好好照顾自己。等到我的号码,我就带惠惠准备回去。”
“罗大叔,你也多保重。”
陈子婷点头,随即也同小惠惠和老罗告别。
“陈姐姐,你会以后来看我吗?”小惠惠红着眼,背手委屈问道。
“会的,就跟那句话一样,即使分隔银河的两端,我也会跟你相见的。我也很想你,惠惠。”
恋恋不舍后,迎来告别。
陈子婷迈步离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前往了安置营地内的咨询站,准备询问如何前往军队营地。
咨询站点柜台那一侧立着列车班次安排的告示牌,周围围满了焦急等待疏散的平民。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对着表上班次信息核对行程。
而在咨询站点内,三名工作人员在柜台后,正在对着另一群排队咨询的人,解答事宜。
陈子婷领了号码牌,转身来到咨询站点外的一排排长椅处等候,找不到坐的地方,就盘腿坐在地上。
一名大叔,正在自己身旁的座位上枕着衣服打鼾,呼声震天响。
来来往往的行人,拖着吱嘎吱嘎响的行李箱。
一些小孩子正在自己的对面,手舞足蹈地玩耍,他们的父母则同周围的人群聊天,时而大笑欢乐,时而高谈阔论。
不知为何,坐在这里,陈子婷忽然觉得周围很陌生又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
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恍然隔世,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那般隔阂感强烈,又有着倍感亲切的温馨温暖,以及更多更多感悟,一时间,这些感官刺激涌来,让陈子婷脑海懵懂迟缓。
明明一天前,还是在荒无人烟寂静无声的大森林。
明明几天之前,还是食物紧缺饥寒交迫的逃难者,为了躲避骸兽的追捕和战争炮火而仓皇无助。
期间落差变化,这番经历让人不禁难以适应,但也让人忽然间百感交集,领悟了很多。
至少对于陈子婷自己来说,她感到有了很多变化。
午后,十七点。
陈子婷领了应急面包和热水,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候。
跟热闹的大厅相比,她显得孤独,但却毫不突兀,被埋没在熙熙攘攘中。这种感觉更多是体现在画面上的,嘈杂人流之中,她一个人默默无言地吃掉食物,一直坐在同一个地方不常走动,又饶有兴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与人交流,仅仅只是发呆着。
不知为何,头顶全息屏幕显示的列车时刻表不断翻动,时间也在数字化地一分一秒跳动,这些本该习以为常的事情,对于陈子婷来说却格外有趣。
不过,人群中总有变化,似激起水花的石头,泛起涟漪,吸引了陈子婷的注意。
一个女人,正在同咨询站点的工作人员不停交谈。
她虽穿着老旧但模样却不大,甚至比陈子婷自己都大不了多少,二十好几的年纪。
她苦苦哀求着,似乎在恳求着什么让工作人员很为难的事情,又时而潸然,不停抹泪。
工作人员不断解释,几番轮回。但感觉解释就好像对牛弹琴般,工作人员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不断冲着女人摆手。
最终,经过二十分钟的诉求,她得偿所愿,被赶来的守卫赶出了咨询站点。
那女人收拾了一袋散落的行李,彷徨站在人群中间,目光游走,随即锁定了一处地方,径直走来。
眼见那女人走至跟前,陈子婷挪了挪位置,那女人便在陈子婷身旁坐下。
两个人静静呆着,气氛微妙尴尬。
女人抱膝而坐,抓着衣角扭捏不安。
陈子婷看在眼里,有点不知所措。
“你要不要...”“我想问一下...”
二人转头,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你先说吧。”
“...”“...”
陈子婷只好微笑抬手,示意让她先讲。
那女人低头郑重深深致谢,随即开口道:“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哪里可以张贴寻人启事,或者帮我找人的地方。”
那女人面露悲伤。“我问了咨询站,他们说没办法帮我,光是这里有数万多人,哪里能找的过来。”
“我不知道,这里不是有很多人吗,你可以找他们帮你啊,为什么你要来问我?”陈子婷耸肩。
“因为...只有你一直目不转睛看着我...”女人不好意思地说道。
“啊?对不起,是因为太有趣了,我跟你道个歉。”
“没事没事,我也只是累了,顺道过来长椅这坐坐,今天跑了很多地方,包括这里的广播站救助站,但都无济于事。”
那女人冲着陈子婷微笑,神色疲惫。
“正常,现在又是战乱时期,好多人都妻离子散的,一个人找是很难找到的。”
“可我不想放弃,我的孩子还在等着我带她回家。”那女人叹了一大口气,紧紧抱紧了膝盖。“我什么线索都没有,只有个大概方向,却不得不咬着牙坚持下去。跑了好几个城市,从白天找到黑夜,问遍了遇见的每一个人,我的孩子还是了无音讯。”
“没事的,一样的,都一样。”
陈子婷拍拍那女人的肩膀。
不知为何,看着那女人的脸,陈子婷总感觉面前这人有些亲切,但是说不上来哪里。
有很熟悉的感觉,似曾相似,很像一个人。
陈子婷独自陷入沉思。
那女人起身离开,即将走远之际,陈子婷触电般站起身,冲那女人追喊道:
“等会,你先别走。”
“怎么了?我待会还得去其他安置营地,说不定可以碰碰运气。”那女人看着陈子婷疑惑问道,又折返回来。
陈子婷看着她神色紧张,双手托着那女人的肩膀。“冒昧问一句,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在找谁?”
“我叫唐锦,今年二十五,家在临州汜河城,我想找我的女儿,她叫罗惠惠,离家失踪已经有半个月了,想在这个地方发寻人启事,所以来安置点问问。”
唐锦看着陈子婷一字一句说道。
“该不会真有这么巧...唐锦,你女儿多大?!是一个人出走的吗?!”
“六岁,和她爷爷一起出走的。”
“她爷爷是不是叫罗森文?你的丈夫是不是不在了?”
唐锦大为震惊。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原来你就是那个锦娘,惠惠的母亲。我知道他们在哪!跟我来!”
陈子婷说着,便拉着唐锦开始走。
“真的!?我跟你走!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陈子婷,快点,也许车还没走!”
“他们...他们也在这里吗?为什么我刚才找的时候没找到他们!”
“好几万人在这,说碰就碰得到就有鬼了!再快点!”
唐锦显得无比震惊,顾不上其他,声嘶力竭喘着气,跟着陈子婷在后面开始奔跑。
可到了那原来分别的地方,过了六个小时,早已物是人非。
“子婷,他们人呢!?”
“已经不在这了...他们走了。”
陈子婷失落,看着唐锦。触之可及的希望再次破灭,唐锦悲伤至极。
晚间,十九点整。
溪都城内,距离安置营地附近一处还未完全撤离的城区。街上的店铺已经完全关门,尽管大部分的人已经撤离,街上偶有行人。
老罗带着小惠惠,沿街张望,找到了一家珠宝店,砰砰砰大力敲了敲门。
“走完了吗都,怎么一个个都没人了,典当铺也没人。”老罗嘀咕着,又敲了几次门。
正当老罗带着小惠惠继续前进时,那家珠宝店忽然门开了。
一个头戴鲜花冠簪扎着双丸子头、一双绿色眼眸的女孩,探出头好奇看着老罗。
“你想干嘛?”
那女孩穿着一件休闲衣,走出门,用慵懒的声音问道。
“啊,打扰了,我是想问,现在你们店还营业吗?我想出一块上好的玉,绝对的精品。”
老罗陪笑,随手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紫血玉佩。
“这个,问问你们掌柜的,帮我看看能当个多少钱。”
女孩饶有兴致接过紫血玉佩看了一眼,随后转身走进店里。
“跟我进来吧,你自己亲自问问掌柜的。”
小惠惠指着那女孩头上的花冠簪称赞:“姐姐你的头发上,有好看的花花!”
女孩回头看着小惠惠眯眼笑:“对吧,我超喜欢这个鲜花冠簪,毕竟火星是没有鲜花的,小朋友你真有品味。”
“火星?你是火星人?”老罗诧异。
“怎么?你对火星人有意见吗?”女孩嗤之以鼻。
一进店,迦纳兰香忽然关上了门,旋转身子摇身一变,转眼露出一身大理寺黑金制服裙。
老罗顿时大感不妙。
但还未等老罗跑开,迦纳兰香反手便把老罗压在柜台上,力气之大竟然挣扎动弹不得,一把细长锋利的小刀立马贴在了老罗的脖颈。
这种场面老罗吓得魂都飞了,直哆哆嗦嗦。
迦纳兰香冲着里屋内喊道:
“红缨姐姐,我把一直敲门的人带来了。这个老家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肯定是同伙,我可以干掉他吗?”
红缨和高赐义从里屋走出,迦纳兰香便把紫血玉佩丢到了红缨手中。
“兰香,没让你动手前,就老老实实呆着。”
“好吧。”迦纳兰香惋惜。
红缨看了一眼,便把紫血玉佩收入腰袋中,看着被压在柜台上的老罗说道:
“老人家,你眼光不错,这块血玉质地上乘,价钱肯定不会低。但可惜,这是块官玉,而且这种身份的家文,一般平民是不可能拿到的。”
老罗目瞪口呆震惊。
红缨不理会,径直走出门,蹲下身安慰笑,抱起门口那不知所措的小惠惠。
“老人家,我猜你是意外得来此玉,便生歹意想来换钱。但提醒你一句,倒卖官玉家文可是重罪,最好老实交代怎么来的。”
红缨逗着小惠惠,一边头也不回说道。“不然,等到了大理寺,可就由不得你了。”
“我说,一五一十都说......”
而后,老罗向红缨交代了云家姐妹的始末,以及九歌公主的行踪下落。
红缨若有所思点头。
但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据点隔墙有耳,一个出现在墙角的黑影,悄悄潜入回了黑暗之中。
等到察觉时,迦纳兰香快步追击,翻身凌步几番追逐后,他躲过了迦纳兰香的暴雨飞针,消失在了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