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送走了夺命宿管大爷,魏城暗暗出了一口气,景池熙撩开了床帘:“走了?”
“走了。”魏城对这个临阵逃脱只会窝里横的队友投以鄙视的眼神。
景池熙懒得和魏城一般见识,他舒舒服服靠在墙上,警告道:“我说的话你得记清楚,不能再有下一次!”
“我明白。”魏城点点头。
走廊地上全是他们宿舍打碎的玻璃,总得有人管,可景池熙显然没有帮忙的意思,魏城只能认命地拿起扫把将玻璃渣扫成一堆。
他想了想,又抬起头,“边栾欣那边的事情我已经搞清楚了,就剩下机器没有归位,我觉得现在可以回组织申请重启程序了。”
“也行。”景池熙整了整衣领,他又恢复了先前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越早越好,最好下周之前吧。”
“那就现在吧。”景池熙做事果断,他迅速和魏城交换了一个眼神,抬起右手抚上了自己颈间的扣子。
一瞬过后,宿舍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堆企图伪装成钻石的碎玻璃渣映着灯光熠熠生辉。
二院门口的咖啡店里,苏木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表。
因为来得早了半个小时,面前的边栾欣比之前还要狼狈。
她身上水渍没干,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碎花裙也瞬间有了透视功能,向四面八方展示着边栾欣傲人的身体曲线。
好在苏木是个gay。
他压根不多看边栾欣一眼,只顾着将表塞进她手里:“我去看了,我也救不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是嘛,我以为你去会有不同呢。”边栾欣一扫上次见面的惊慌,她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苏木,将手表扣好,“你见过景池熙了吗?”
“问这干嘛?”苏木敏感地看了她一眼,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边栾欣有点儿奇怪。
按照时间算,她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不过半小时,而自己本来应该在体育场和景池熙对峙——这时候,自己刚接完她的电话,边栾欣可没有这么平静。
苏木皱着眉头,观察起眼前这个狼狈却淡定的女生,只觉得到处都透露着古怪。
咖啡店里的空调呼出的凉风吹得苏木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边栾欣,你其实是在利用我吧?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是啊,我确实在利用你。”边栾欣冷笑了一声,她手拿毛巾擦拭着自己的湿发,瞥了苏木一眼,“我没想到,你居然才发现。”
“是吗……”苏木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是很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边栾欣利用的。
不过他也不想知道了。
苏木端起桌上的冰美式一饮而尽,他将玻璃杯重重放到桌上,似乎带着怒意,转身离去。
一直看着苏木的背影消失,边栾欣才出了一口气,她低着头盘算了一会儿,招来服务员要了纸和笔,俯身在白纸上画着什么。
她显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画的图粗糙简陋,描绘了老半天,才让人勉强看出些许轮廓——她画的好像是个什么楼。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就见她在纸的空白处算起数来,过了半天,她才满意地抬起头,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取出手机,打了一行字。
新消息发出去了半天,也没有回信。
她思索了片刻,拨出电话。
一连几次,都没有人接,边栾欣蹙起秀气的眉头,她想了想,发了条消息:今天情况复杂,没能面对面交谈,望周日晚上钟楼相见。
她想要联系的人正是魏城。
可魏城现在根本不在服务区。
他和景池熙走过悠长闭塞的时间隧道,终于到达了时间管理局的驻地。
在各时间线夹缝中生存的时间管理局占地极小,拢共也不过三四栋小楼,狭窄的道路没有车,只是稀疏有几个路人。
这些人衣着统一,表情也几乎一致,显得魏城和景池熙多少有点儿格格不入。
事实上格格不入的就只有景池熙一个人。
一路走来,不管碰到谁,魏城总能打个招呼,说两句闲话。
等到了中心广场,魏城身边居然集起一小撮人,大家说笑着问他今天的任务经历,凑在一起讨论自己遇上的奇葩。魏城也褪去了在景池熙面前的那一副苦大仇深,好像回到了快乐老家。
只有景池熙却还是原来的模样,他淡红色的薄唇紧紧抿着,目视前方,并不会多给周围的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与魏城说笑的人们也不敢多看他一眼,景池熙分明站在人群正中,可却又好像和人群毫无关联,他自成一派,很是有些与众不同的风韵。
寒暄持续了大约五分钟,景池熙终于忍受不了,他侧过脸瞥了魏城一眼,什么也没说,抬起腿走出了人群。
愉快的聊天被迫结束。
魏城快走两步追上景池熙,他挠了挠自己扎手的寸头,解释道:“我们其实都挺久没见了,一见面总得说两句……”
“今明两天都留在基地,等出来你再叙旧。”景池熙做了个打发人的手势打断了魏城的话,走进了位于驻地正中的黄瓦小楼。
这栋楼的建筑风格特殊,别的楼都是圆柱形开满窗户,只有这栋楼是方形的,从外面看它应该有三层,但是等真的进去,才会发现,它其实只有一层。
屋里空旷,一推开门就能瞧见全景,因为这楼里只放了一样东西——一个巨大的屏幕。
景池熙关上那三层具有隔音效果的门,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摘下镶进门把手,转身面朝屏幕,沉声道:“任务反馈。”
大屏幕瞬间亮了。
按照地球上的正常算法,景池熙和魏城在屋里呆了得有两三个小时,等二人出来,估计已经到了午夜时分。
小路上仍然有几个人,其中一个短发女人瞧见魏城出来,急忙走上前来。
她抬头看了看景池熙,好像是有点儿害怕,瑟缩着藏在魏城身后。
一向不多看别人一眼的景池熙反常地瞧了女人好几眼,他朝魏城扬了扬下巴:“女朋友?”
“是啊,咱们有无限的时间,总得找个人陪着一块过吧。”魏城晒得发黑的脸浮上两团红晕,他带着和体型很不相称的娇羞,侧身露出身后藏着的女人,“华帛,这是景队。”
女人退无可退,只能勉强挤出个笑。
时间管理局,就没有人不怕景池熙。
他是时间管理局的第一批犯人,也是第一批时间管理者,这城里多数人都是被他们抓进的组织。
这些最早发明出时间机器的人本来就和后来者隐隐约约隔着一道界限,若是性格外向的人还好些,很容易让后来者放下心中的戒备,和他们打成一片,景池熙却是不行的。
他常年在外出任务,几乎从不与人协同,也从不与人交谈,他总是封着一张冷脸,让人望而生畏。
有关他的传言,比管理局公寓楼的房间都多,其中大半都在讲他有多么不平易近人,甚至有人说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队友,于是之后谁和景池熙分在一队,都会提心吊胆。
而景池熙似乎也听过这谣传,自从,他再也不曾和人协同工作。
这还是第一次。
华帛的恐惧才是正常的,她和景池熙打完招呼,连头也不敢再抬,整个人又缩回魏城身后。
景池熙早就习惯了,他面无表情地朝着女人微微点点头,朝着面前的第一栋圆柱形建筑走去。
圆柱形建筑是管理者的公寓楼,这里不是地球,没有太阳,自然也没有朝阳一说,建成柱体的楼四面都是窗户,景池熙住在顶层,他走下电梯,深深看了一眼并排的两扇隔壁禁闭的大门。
他走向左边那间屋,用指纹开了门。
只听得“滴”的一声,房门打开,人工智能欢快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欢迎景池熙回家!”
门里房间的全貌露出。
这屋子极小,里面的布置很符合景池熙的极简理念,除了生活必备品,屋里什么多余东西都没有,连水杯都只有一个。
太久没回来,屋里却整洁如初,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就连空气都充斥着一股刚打扫完的清冽。
人工智能感受到房门关上,立刻汇报起景池熙不在家的情况。
哪天动用了扫地机器人,哪天请来钟点工擦桌子换被套……
它说得高兴,景池熙却实在没听进去,他径直走向自己挂着的制服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脆得似乎一碰就会碎成粉末,景池熙珍惜地双手捧起,呼气都不自觉比平常轻了一些。
人工智能长了眼似的闭上了嘴,放了一首舒缓悲伤的音乐。
在这样的BGM中,景池熙举手投足都显现出几分悲伤,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珍重地将照片收起,站起身,出了房间。
欢快的“一路平安”被隔音门阻在身后,景池熙推开了隔壁人家的大门。
同样欢快的声音传出:“欢迎步重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