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最高的一栋楼就是俊华集团。朱英俊的办公室在三十二楼顶楼，巨大的玻璃窗外直接就是碧澈的蓝天白云。他就喜欢可以站在最高处向下俯瞰，君临天下的感觉。
张洁也是第一次来朱英俊的办公室，她知道自己老公有钱，但不知道竟是这么有钱。可有钱又怎么样呢？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想到自己存折上的两万元，一阵凄然。
她和朱磊一起等着朱英俊，朱磊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在朱英俊的办公室里左摸摸右看看，咂舌惊叹房间里的豪华。
怎么会和这样一个人有交集？张洁再一次质疑自己是否眼瞎了。她羞于和他坐在一起，故意离他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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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俊终于开完会了，他进到办公室里来，朱磊立刻站起身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脸。朱英俊摆了摆手，让他坐下，自顾自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怎么？是你要借钱啊？五十万？”
朱磊赶紧又站了起来：“对，对……朱总，我只用几天，很快就会还……”
朱英俊摆手打断了他：“好，坐。你跟我老婆什么关系？能让我老婆为你开口？”
这么直接的吗？赵磊赔着笑脸：“朱总，我孩子和你家的宇然在一个班，平常你管得少，两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我和您太太就认识了。”
朱英俊哦了一声，来了兴趣，他打开手机，调出班群，招手唤朱磊走近一些。
“来，来，你指一下，你是哪个？”
朱磊脸色变了。他完全没想到朱英俊这么难搞。
他勉强凑了过去，朱英俊又抬手招呼张洁：“来，老婆，你也过来看看。”
张洁的脸色也变了。
而朱英俊脸上还带着笑意，他的手指划过一长串的聊天纪录。
“马房琪爸爸撤回了一条消息……马房琪妈妈邀请马房琪爸爸入群……你是马房琪爸爸？”
“对对，朱总历害，我就是马房琪爸爸。”赵磊舒了一口气。
“哈哈哈哈。”朱英俊发出一串大笑，赵磊也陪着他笑了。
突然，朱英俊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紧盯着赵磊，一字一句：“你骗谁？马房琪爸爸早就死了，马房琪没爸爸！”
“你跟马房琪妈妈说你是保险销售，进群只是为加人，你给了她五百元，让她拉你进群，于是你以马房琪爸爸的名义入了班群，对不对？”朱英俊的脸色阴沉。
巨大的威慑感，吓得朱磊差不多要跪下，他挣扎着勉强说道：“呃，朱总，我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朱总，做保险不容易……”
“说！你怎么骗了我老婆，让她为你担保？”
“没有骗，没有骗啊，朱总，我真的是看到了一个特别好的项目，才说服您太太，我要带她发财。”豆大的汗珠从朱磊的鼻尖上渗了出来。
“你要带我太太发财？”朱英俊嘲笑道。
“是，是，朱总，是我想差了，我不知道您这么有钱，你也不缺钱……但是这个项目是真的好啊，这个项目投资小，收益快……”在这样的关头，朱磊居然仍打算要说服朱英俊，试图要拿到钱。
朱英俊冷笑了一声，他忽然喝道：“昨天凌晨三点，你发了一条消息进群，两秒后，你又撤回了这条信息。你发了什么，说！”
这一喝，朱磊几乎魂飞魄散，腿一软，他直接跪了下去。而张洁晃了两晃，也差点摔倒在地。
“狗杂种！说！”
朱磊眼神焕散，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而朱英俊也不再废话，他直接调出一张照片来，把手机怼在朱磊面前：“是这个吧？啊？说！”
面对着自己的裸照，张洁再也支撑不住，她呻吟一声，脸色苍白，跪倒在地。
而朱磊在最初的惊慌过去，慢慢回过神来：裸照在手上啊，怕什么？张洁怕曝光，他朱英俊就不怕？
想到这一层，他有了力气，他从地上了爬起来：“朱总，你最好还是把钱给我，不然照片爆光，我也没办法。”
朱英俊看着他，脸上出现了玩味的表情，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好笑的事情，他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绕着朱磊走了一圈，把朱磊笑得浑身不自在。
“朱总，这有什么好笑——”一句话没说完，朱英俊操起桌上的瓷瓶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上，一下子瓶碎血迸，朱磊被敲倒在地板上。然后，一下，两下，朱英俊毫不留情对着躺在地上的人狠狠的击打着。
血在伏在地上的张洁的眼前迸溅开来，张洁浑身颤抖，她捂着嘴，可尖叫声还是从指缝里溢出来。一拳一拳，朱英俊打的不是朱磊，正是自己。她的自尊，她的未来，她的期待与梦想，一拳一拳全碎了。
朱英俊终于打累了，他摁响了呼唤铃，进来了两个工作人员，朱英俊抽出纸巾，擦着自己的手：“拖出去，送他去医院。别让他死，等醒过来，问他要多少钱。”
赵磊象一条死狗一般被拖了出去。
张洁兀自伏在地上，颤栗着。
“起来，你趴那儿有什么用？”朱英俊的语气里满是调侃的鄙视：“你说说你，想找个情人吧，也不挑挑质量，就这种货色，你也看得上。”
张洁抬起脸来，看到朱英俊正拔拉着手机仔仔细细的欣赏着自己的照片。他脸上浮现出冷酷的笑容：“别说，这么多年，咱们没睡一起，你这身材保持得还不错……”
张洁从嗓了眼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她想都没想，爬起来，冲着落地玻璃窗就冲了过去——就这么死去吧。死亡是此刻最大的仁慈了吧？
然而，就是这样的仁慈她也得不到，朱英俊眼疾手快，拦在她前面，一把把她摁在了地上。
“让我死，让我死……”张洁伏在地板上，涕泪交流，洇湿了地毯。
“你他妈给老子活着，好好活着，我不让你死，你他妈死个试试？至于离婚，你想都别想，好好做你的朱夫人吧！”朱英俊脸上挂着狞笑，在她耳边慢悠悠地说道。
“为什么……你这么厌恶我，为什么不放了我？”张洁泣不成声。
朱英俊冷酷地笑了：“第一，我朱英俊要脸；第二，我孩子要妈；第三、这条最重要，我不舍得分钱给你——这些理由够不够？”
张洁被他制在身下，动弹不得，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渗出出来，那是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不只如此吧，”张洁咽下了喉头的一口血：“是因为我知道你的秘密吧！”
朱英俊松开了手，他颇感兴趣地俯视着张洁：“哦？我有什么秘密？你说说看？”
“你是杀人犯！李春明是怎么死的？我知道！你不如连我一起杀了吧！杀了我一了百了！”张洁咬牙低吼道。
朱英俊玩味地看着张洁，抬手拍了拍她的脸：“真有意思，你就这么想要激怒我？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想死啊，没那么容易！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这张照片发给你妈看，给两个孩子看，去你爸坟前烧给他看，让他们看看你到底有多无耻！”
张洁哀嚎一声，指甲深深地抠进了地毯里。
朱英俊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她，面无表情的命令道：“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带着孩子，搬回别墅。少给我玩花样！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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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我带着孩子搬回了别墅，后来，没过多久，我听说李春海的弟弟李春波，跳楼自杀了。”
张洁终于讲完了，她沉浸在讲述的情绪之中，双手仍然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唐筠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安抚她。
“唐筠，这几年我就是这么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我无数次的想过自杀，每一次都下不了最后的决心——我不是舍不得，是不能死。其实，死对我来说才是解脱——活着太难了。没有尊严，没有期待，没有价值，什么都没有，活着太难了……”张洁喃喃：“直到我遇到了张左。”她的眼眶湿润了。
“这些事情，你都跟张左说过吗？”沉默半晌，唐筠才问道。
“是的，我跟张左老师跟做了一年的咨询，他全都知道。”张洁答道：“张左让我看到了光，让我看到我活着也是有意义的……他甚至让我看到一线希望，让我相信，也许我也有可能挣脱命运的枷锁……”她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哭了起来。
唐筠没有打断她，她握紧了张洁的手，身体前倾，尽力靠近张洁。试图用身体语言告诉她：我和你在一起，你不孤独。
等到张洁的情绪慢慢平复，她才一字一句说道：“张姐，接下来的路，我们一起走。我也不知道会怎样，但是我相信，我们会好起来，我们都值得更好的生活。”
张洁含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洁走前，唐筠犹豫了良久，还是问出了口：“那张洁，后来你还跟朱磊有联系吗？”
张洁摇了摇头：“那件事后，我注销了小视频号，把这个人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都删除了。如果可能，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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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窗外一直漫进屋里来。唐筠半闭着眼睛，斜靠着窗子坐在休闲区的木桌边，任凭下午炽热阳光把自己包裹在里。
张洁走了，可整间屋子里仍残留着悲伤绝望无奈的气息。唐筠浑身发凉，都没办法呆在咨询室里。
“我得烤个太阳驱驱邪——最好再喝杯烈酒驱驱邪。”她白着脸差不多是飘着出了咨询室，对正在大厅里捣鼓着电脑的勒昆说。勒昆这次没有反对，给她倒了一杯威士忌端了过来。
唐筠接过酒，喝了一大口，瞬间，热辣辣的液体随着喉咙一直灼烧到胃里，她不由舒服地哼了一声。苍白的脸色也慢慢回转了过来。
“唐筠，你这效率未免也太高了点。”听完她大体讲述，勒昆看着她，眼神里心疼大过欣喜：“你这也把自己消耗得太狠了。”
“我……急啊……”唐筠鼓着嘴。
“这是急得来的事吗？得顺势而为——行，我也说说我这边收集到的信息吧。刚好跟你今天的进展匹配。你慢点喝，别一下醉了，听我慢慢跟你讲——”勒昆打开了电脑，清了清嗓子，说道：“李春波，死于2014年7月21日。在他死之前三个月，他的哥哥李春海，驾车冲进了大观河。李春海是俊华集团的副总。跟朱英俊的关系很不一般。朱英俊还担任糖业烟酒公司副总时，李春海曾任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是朱英俊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改制中，朱英俊是总经理，提拔他为副总。公司股份化后，员工持股，一段时间公司效益不好，员工纷纷低价出售股份变现，朱英俊和他还有其他几个核心的人几乎吃下了公司70％的股份。再后来股票升值，几个人累积了大笔的财富。接着朱英俊成立了俊华商贸集团，李春海担任集团的副总。2014年，李春海深夜驾车，撞断了栏杆，冲进了大观河，定性疲劳驾驶，操作失当导致的交通意外事故。”看起来，勒昆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那李春海的的尸检报告呢？他的胃里有没有菌子残留物？”唐筠问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春波李春海的死都跟杨如礼有关，如果李春波死于菌子中毒致幻引发的跳楼，那很可能李春波的死也跟菌子中毒有关——但遗憾的是当时未曾尸检。李春海从大观河被打捞起来后，李春波不同意尸检。李春波认为哥哥是疲劳驾驶，他作证说李春海当天早晨还在鸡足山，他哥哥确实就是开了八个小时的长途回来。”
“他从鸡足山直接回到昆明，还去了什么地方？在哪里做了停留？尤其是，他有没有去过林海餐园？”
勒昆摇了摇头：“并没有。他当天中午还在鸡足山，进了K城后已是深夜，并未去别的地方，直接朝着家的方向开。”
“啊……好难啊，我感觉我智商不够用，我的头要炸了。”唐筠一边说着一边摁着自己的脑袋。
“行行，你别想了。今天你已经消耗很大了。”勒昆安慰道：“你歇会，我查一下朱磊，你觉得这是他的真名吗？”
“不太能确定，但在小视频号上，他网名叫做海阔天空。他的年龄应该跟张洁差不多大。他对张洁说他的父亲是糖业烟酒公司的老员工。这应该没错，不然说不出那么多大院里的细节。”
唐筠一边描述着，勒昆一边在小视频号上查找，输入海阔天空，结果一下子跳出来几千个名叫海阔天空的人。勒昆一个一个向下翻看着。
“毕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其实不太确定朱磊还会在小视频号上。”唐筠说道。
“很大的概率还在。从张洁的描述上看，他利用小视频号专门寻找看起来寂寞又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女性，而且频频得手。罪犯都是这样的，一旦得过手，对曾经使用过的工具、方法、平台都会有依赖性。”勒昆一边翻看，一边说道。
“不过，你确定会用自己的头像？”他问道。
“只要他还在这里，基本能确定他会用自己的头像。做这一行，就靠这个吸引人呢。并且他很可能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唐筠吐了吐舌头。
“哈哈，以色事人？”勒昆哈哈笑道。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唐筠够头去看，勒昆点开的那个海阔天空的头像是一个中年男人，光头，谈不上多帅，但眉眼周正。小视频里有几个动态，发的都是他在健身的赤裸着上身的状态，有意地展示自己的肌肉。
“应该就是他。自恋型人格，很符合张洁的描述。”唐筠说道。
勒昆阴沉着脸，说道：“这个人我见过。”
唐筠大吃一惊。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被测出酒驾的那一天，有一张车跟在我后面，车上的光头大汉，一直拿手机拍我，煽动舆论。”勒昆咬着牙：“就是他！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就是这个人！我一直怀疑他和朱英俊杨如礼有关联，我找了他许久！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他！”
“那么……”唐筠吸了一口冷气：“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酒驾，张洁遇到朱磊，这一切很可能不是偶然……”
“把很可能三个字去掉！生活不是电视剧，那有那么多的巧合！这都是被安排好的。”勒昆应道。
“这么说……”唐筠瞪大了双眼：“朱英俊安排了这一切？不是，他为了要精神控制自己的太太，竟然亲自安排自己太太的艳遇？”她咽了一下唾沫：“我很难相信，人性会恶到这个地步……”
“朱英俊吗？他够坏够蠢，但很可能没这个智商。你别忘了他跟谁在一起。”勒昆冷笑着提醒道。
“杨如礼，我曾经的老师，我的引路人……勒昆，其实那怕就算是到了现在，我还是不相信他这么没品……朱英俊又坏又蠢又俗，他和这样的人沆瀣一气，到底图的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钱吗？我始终难以相信……”唐筠喃喃感叹。
勒昆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抬起手来，安抚地用手揽住唐筠的后脑，让她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唐筠安静地靠在他的肩上。阳光从窗外漫射进来罩在他们的身上，为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勾勒出一个发光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