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雨后，早晨唐筠差不多是被冻醒的。该换个厚一些的被子啦。K城的温降得这么快，那大理呢？勒昆昨天接了小雨去大理，说是陪小雨适应两天就回来。也不知道他有没带够足够的衣服。
她爬下床来，只穿着睡衣，揉着眼睛迷糊地房间里晃荡，也许该回家看看了，说起来，父母对她辞职的事情还完全不知情呢。如果母亲听说她辞职，一定又要哭了吧？
正想着，电话信息声响起，一看，是勒昆：“小筠，你起来了吗？”
唐筠唇边浮起笑意，开始回复信息：“我起了。大理降温了没？小雨情况怎么样？你们在大理还好吧？”
“一切都好。小筠，我怕你不好好吃早点，我给你点了鱼片粥，你留意一下啊。”勒昆回复道。
勒昆是个很粗枝大叶的人，但也会有这么温柔细致的时刻，被人记挂的感觉真好啊。隔着屏幕，唐筠都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看来是勒昆点的外卖到了。这个家伙还真会卡时间。
带着笑意，唐筠打了房门，才刚一条缝，门却一下被大力推开来，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魁梧男人，手把着门，面无表情的不好相予。
“你是唐筠？跟我走。”
“你是？”
“叶小娴认识吧？他的父亲，朱英俊想要见你。”男人简单地说道。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唐筠试探着问。
男人不回答。
“呃，我能不去吗？”唐筠再一次试探。
男人向下斜着眼睛，仍不回答。
明白了。唐筠无力地说道：“那我换下衣服。”边说她边要关门。
男人伸出脚来一下抵住了房门。
“我拿件外衣。”唐筠无奈地说：“我穿着睡衣很不方便。”
唐筠租住的公寓房是一个大通间，用柜子书架巧妙的隔出住和休闲的区域，站在门口是可以看到整个房间的。男人打量着一下唐筠，她只穿着薄的睡衣，正瑟缩地抱着自己的肩。男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自己站在敞开的门口，关注唐筠的一举一动。
唐筠打开了衣柜门，利用门的阻档，快速的抓起衣柜旁边梳妆台上的口红，一手用口红在柜的内门写下了两个字母LH。另一手假意翻找着衣服。
“快点！”门口的男人喝道。
唐筠仓促地拽下一件米色的长毛线外套，裹在自己身上。
“手机给我。”男人说道。
“我保证不跟其他人联系，我把手机关了放在房间里。”唐筠请求道。她当着男人摁下了关机键。
男人迟疑了一下。唐筠柔和无害的外形再一次帮了她的忙。他点了点头，权做同意。
下楼的时候，唐筠走在前，男人走在后，一个穿黄外衣的外卖小哥匆匆爬上楼来，他手里拎着餐品，满头是汗，嘴里抱怨着：“电话也不接，这都什么人啊！”
唐筠张了张嘴，犹豫着要不要呼救。男人的手从后面搭了上来，饱含警告地放到她的肩膀上。在外人看来，他们更像是情侣。
外卖小哥头也不回地和他们擦肩而过，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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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车就停在楼底下。
唐筠正准备坐后座，男人拦住了她，打开副驾驶的门，一歪头，示意她坐进去。他斜着眼睛，把自己的手关节捏得格格响，威胁道：“你最好老实点，别搞事。”
车一直开，唐筠坐在副驾驶上位置上暗自思忖。有一瞬间，她闪过一念：要不干脆趁着红绿灯跳下车去？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旁边的男人虽然威胁了她一句，但似乎也并没有太警惕。甚至他还允许自己把手机放在房间，这意味着他接到的指令只是让她不要跟外界联系——她应该是安全的。
再说她内心里有特别多的疑问：朱英俊为什么要见自己？男人提到了叶小娴，想必是跟叶小娴有关系，叶小娴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要去哪里？杨如礼会出现吗？
那么多的疑问，答案就在前方，她没法拒绝。
车停下来了，果然，如她所料，正是林海餐园。
穿过曲折蜿蜒的花树，唐筠再一次看到了自己曾进去过的那一间隐藏在树林深处的私密小楼。
大门敞开着，在门外就可以看到泛着暗沉的光胡桃木的地板和向上盘旋的楼梯。
男人在门口站定了，他侧着身子，示意唐筠进去。唐筠怯生生地刚进去，门就在身后关上了。
唐筠茫然地站在空旷大厅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唐筠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细微的自楼上传了下来。
唐筠侧耳细听，哭声消失了。
“小娴，小娴，是你吗？”唐筠试探着唤道。
寂静。
于寂静间，哭声再一次扬了起来。唐筠几乎可以确定，是小娴的声音！她就在楼上！
再也顾不得其他，唐筠三步并作二步赶上楼去。楼上有四五间房，迎面正对那一间房门紧闭，哭声就是从这间门里漏了出来。
唐筠一下推开门。果然，她看到了小娴，她背对着自己，跪坐在地毯上，整张脸埋在沙发里，正哭得浑身发抖。
房间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沙发旁边的圆桌边，杨如礼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笔，正写着什么，而窗口那里背对着自己正站着一个身量中等的男子，背着手，估计就是叶小娴的父亲朱英俊。
听到唐筠推门，朱英俊回过头来，他看见唐筠，阴阳怪气笑了起来：“唐筠老师吗？哈！欢迎欢迎！” 他把老师两个字咬得特别紧。
唐筠点了点头，她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扶住了小娴的肩：“小娴，你怎么啦？”
小娴抬起脸来，泪水让她整张脸都变得浮肿。她绝望地向着唐筠伸出了一只手：“唐筠，我妈死了，我杀了我妈——”
杨如礼在身后严厉的说道：“唐筠，是你暗示叶小娴杀母吗？她真的这么做了！”
宛如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唐筠脚软手软，再也坐不住，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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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的一个凌晨，叶小娴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睡眼醒松打开门，怎么也想不到门口站着的竟然是那个经常跟母亲在一起的小弟。
还是在电梯里遇见过一次，当时的母亲强自镇定，而小弟站在母亲旁边，穿着一件深V的T恤，隐隐约约露出胸肌，看着小娴，邪魅一笑，一副天底下我最有魅力的状态。小娴板着脸，面无表情地扭过身，背对着两人，一眼都看不下去。电梯壁能反映出后面的影像，只见小弟一脸委屈，母亲轻轻拍着他的手，安抚着他。
听母亲的牌友说，母亲对这个小弟很是上心，每个月给小弟零花钱不说，听说最近还策划着要给小弟做投资搞事业。
此刻小弟站在门口，神色慌乱，深V的衣服也被扯开了，脸上还有五个指印。
“你妈说让你救救她！”
小娴站在门口，听着小弟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才搞明白了，母亲在牌桌上欠了别人一大笔钱，现在人不干了，逼着她还钱。
“你妈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小弟哭丧着脸：“你妈让我来敲门，说只有你才能救她了。”
小娴的习惯是睡前把手机铃声调成了静音。听小弟这么说，她看了一下，果然母亲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
“她欠别人钱，管我什么事。我也没钱。”小娴说着，正准备关门。
这时小弟想拔通了母亲的视频电话，电话里立刻传来了母亲尖利的声音：“叶小娴，叶小娴！你到底还管不管我死活？”
小弟把手机竖起来给小娴看，满屏都是母亲的大脸，她似乎身处一个杂乱的房间里，头发蓬乱，眼角那里也有一块淤青，虽然狼狈，中气仍是很足：“小娴，好女儿，你听妈妈说，这一次你可要帮帮妈妈，要是连你都不帮我，我就只能死了。”
“你怎么啦？你被打了？”小娴问道。
母亲还没说话，她背后传出一个很凶的声音：“打她是轻的，再不还钱我弄死她！”在母亲的身后，还有几个人零散站着，抱着手臂抽着烟，看上去都不像是好人。
“你欠了人多少钱？”
“不多不多，小娴你肯定有的，就五十万。”
“五十万？还就？你还是让他们弄死你吧。”小娴怒道。
“他们可手狠，真做得出来的。”举着手机的小弟哭丧着脸说：“你看，连我都被打了。”
“我报警。” 小娴干脆说道，拿起电话准备拔１１０。
电话里的母亲，电话外的小弟几乎是同声阻止。七嘴八舌地说着。
“闭嘴。”小娴烦不胜烦，瞪着小弟。
小弟闭嘴了，母亲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小娴，小娴，求求你，你爸会杀了我的！就算我不要脸，他也要脸，他饶不过我的。”
后面的声音又说道：“报警？哈哈，快点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报啊！有种快报！”
母亲赔着笑脸侧过脸去：“不报不报，报什么警，你别吓我女儿，不就是还钱吗？还你不就行了。”
“少废话！你倒是还呀！”镜头伸出一只手，狠狠地在母亲头上推搡了一把。
“哎哎，你别动手啊！我没说不还啊！”镜头晃动，那边只看到母亲蓬乱的头发，听得到母亲慌乱的声音。
小娴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小弟手机的屏幕，关了视频，苦笑着低语：“我爸要脸，难道我不要吗？”
她看了看面前的小弟：“我手上只有十万。你带十万去，先把人带回来，剩下的再想办法。”
“十万？怕不够吧，不知道对方同不同意……”小弟嗫嚅着。
“到底要不要？”小娴提高了声音。
“要，要……姐，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小弟讨好地说道。
“滚，谁他妈是你姐！”小娴厌恶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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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小弟提供的帐号，小娴转了十万元出去。
小弟欢天喜地的走了，说是去接叶红果。小娴重新躺回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慢慢地她醒过味来。这有没有可能就是一场苦情戏？目的就是要骗她的钱？凭的就是她对叶红果还有一丝真感情。想到这一点，又气又恨，百爪挠心，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再也躺不下去，干脆坐到客厅，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快天亮的时候，楼道对面有了动静，压抑过的轻悄的走路声，掏钥匙的声音，她甚至还听到了叶红果嘘了一声。她跳起来，一下拉开门。果然是叶红果和小弟。两个人满嘴是油，手里还攥着一把打包回来的烤串——这么说这两个人还去吃了个烧烤才回来。
看见突然出现的小娴，两个人先吓了一跳，然后神情尴尬。叶红果把手里的串递了过来，讨好地：“小娴，妈专门给你带的，你最爱吃的大腰子！”
她脸上的青紫神奇地消失了。
“叶红果，你去死！”小娴气到嘴唇颤抖，抬手一把打掉了那些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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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娴简直是要疯了。她涕泪交流，声嘶力竭，多年隐忍于心的委屈全都爆发了出来，如果不是小弟拦着，在走道上，她就能把叶红果撕碎。
小弟赶快打开房门，把在过道上纠缠的两个人拉进了叶红果的屋子里，小娴一腔怒火没处使，在房里砸着东西，大声地责哭着。叶红果自知理亏，缩在角落的沙发上一声不吭。
“姐，咱们动静少点，万一邻居投诉…。。”小弟小声提醒，叶小娴一个杯子扔过去，他立马闭了嘴。
“骗子，还我钱来！”泪痕斑驳、披头散发的小娴怒骂道。
“那不行，还不出来，我用了。”叶红果厚着脸皮答道。
“不要脸！”小娴狠狠扔了一个抱枕过去，正打在叶红果头上。
“叶小娴！好歹我是你妈，养你一场，用你点钱，你要翻天啊？”叶红果狼狈地理着头发。
“谁是我妈？你好意思说你是我妈？你从小怎么对我的？你管过我？还是爱过我？你现在伙着外人来骗我的钱！你还算个妈？在我这里，我没有妈！”
“没有妈，你是从石头縫里蹦出来的？你还真是没良心啊！”叶红果摇着头，咂着嘴：“行行，还你！过了这两天，我一有就还你。”
“现在就还！立刻，马上！”
“这你就不讲理了，我现在要有，何必跟你开口。”叶红果回答，她甚至还笑了一下。
她那幅嘴脸当真是很气人，叶小娴气到指尖都在发抖：“不要脸！叶红果，以后我们不认识！从今天起你不是我妈！”
“这怎么可能。”叶红果宽容地笑了笑：“别小孩子脾气了。”她安抚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说，你要我怎么样？除了还钱，我都可以。”
叶小娴瞪着叶红果，咬着牙一字一句：“我要你去死！”
叶红果呵呵笑了起来：“我要死了谁还你钱？”
叶小娴放声大吼：“我不要钱了，我就要死，你去死，我要你死！”她向前一步，激动地晃着叶红果的肩。
“姐，别激动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小弟上前来扯着小娴的胳臂。
小娴反手一个耳光打了过去，打得那叫一个脆响，打得小弟娇呼一声，捂住了脸。
“你他妈也敢碰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叶小娴！你疯了吗！”母亲扶住小弟，急了眼：“有事你冲我来，你拿他撒什么气！”
“看看你的样子吧，恶心！”看着扶在一起的两人，叶小娴咬牙切齿，她指着小弟：“你还以为他真会爱你？他不图你的钱，能图你什么？除了钱，你还有什么可图的！叶红果，有你哭的一天，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