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溟看着我这狼狈不堪的样子,伸手想来抱我,却因为我身上到处都是伤,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手指在快碰到我时,不停的抖动,连带着整个人好像都在颤抖。
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毕竟又是化蛇长鳞,又是被啃咬,又是被那秘纹大火烧,想来身上的鳞都糊着焦黑的血痂,不好看吧。
张嘴想说话,可一张嘴,空气涌入,喉咙就火辣辣的生痛,好像刀割了一般。
更甚至抬眼去看玄鸣,眼球滚动,都有着什么从那只被入脑尸蛇钻过的眼睛流了出来。
眼皮扯动,好像有什么随着这一小点的牵动,扎破了皮,连带着整张脸都生痛。
这痛意,又顺着脸,蔓延到脖子,蔓延到全身……
“阿嬗。”玄溟伸手想再用治疗术,可水光闪过,我身上连焦灰都没有冲下来。
我张嘴想告诉玄鸣,让他不要自责,这事不怪他。
毕竟从他醒过来,做什么都是围绕着我。
他想恢复记忆,知道尸蛇的来历,也挺好的,所以我没有用血傀术,逼他一定来救我。
谁又不想为自己而活呢?
终究是我自己能力不够,不能堂堂正正做人,也不想化蛇,左右摇摆,却又想左右逢源,两相安好,这才是痛苦的根源。
我张了几次嘴说不出来,可跟着又想着,玄鸣在我脑中放了尸蛇,他能感应到我的想法。
“阿嬗,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以为你可以的……”玄溟低头看着,双手抖得厉害:“我就是想看一下,你到底在望城山学了什么,是不是能够……”
是啊,他以为我有自保的法门;我以为他一定会救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楚溪的惊呼声:“苏嬗。”
玄溟连忙抬头,可跟着楚溪却朝后沉喝一声:“都别过来!”
然后我感觉身上一软,一件长袍披在了我身上。
蹲在我面前的玄溟被楚溪一把推开,她直接掏出两粒丹药塞我嘴里,怕我不能吞下去,直接伸出手指,往我喉管里压。
我能感觉到她手指在发抖,用力将药丸往里压。
一边扭头大叫:“小白!小白!”
那丹药入口即化,满嘴甘甜,不知道是用了多少灵药和秘法练出来的。
一入喉,就开始发暖。
那从骨头里往外痛,又似乎从外面扎进骨头里的痛,被这一缕暖意驱散了不少,至少不是那种一阵阵让我不由发抽的痛了。
楚溪想搭我的脉,可伸了伸手,目光闪过我的脖子,又扫过那已经满是焦黑鳞片的双臂。
双眼闪过水光,半伸着的手,轻柔的扯着那长袍将我那狼狈焦黑的蛇尾裹起来。
朝我小声道:“别怕,我来了,不要别怕,不会有别人看到的!师父感知到了秘纹发作,就来了!你别怕,我带你回山,我带你回去……”
我以为吃了丹药,就能说话了,可喉咙好像又被卡住了,根本说不出话,一张嘴吸气,就是一股说不出的怪腥味,将丹药的甘甜都驱散了。
楚溪用力扯着长袍,想将我身下粗壮的蛇尾遮住。
电梯那边好像有谁在说话,又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发动。
一出声,楚溪就跟只母兽一样,大吼道:“滚!都给我滚!”
那长袍太短了,根本就遮不住我那粗壮的蛇尾。
她忙又将自己的外套,上衣,全部脱下来,往我身上裹。
边脱边不停的往空中甩符纸,又生怕我撑不住,掏出药瓶,又往我嘴里塞了两粒。
朝我低喃道:“师姐在呢,别怕!这就带你回山,师父就来了,不会有事的。你别怕啊,回去后,我就让刘婶给你做艾叶粑粑吃……”
我眯眼看着她,发现原本看什么都斑斓五彩的眼睛,慢慢变得清明。
楚溪知道我最怕什么,所以她努力帮我掩盖,不让那些人过来,看到我这样。
所以急着带我回望城山,只有那里才能护住我。
可哪有这么好回的,九天应元发动,周边所有玄门肯定都知道了。
我这样子,有心的人,也都知道了。
许关山一直在自然调查局的监视里,这一重又一重的分.身,自然调查局怎么会不知道。
这让我和玄溟来找许关山,后面藏了多少算计。
除了许关山和玄溟,又有多少玄门想知道,我这半人半蛇的蛇母,到底有些什么本事!
那些人,不会让我这么容易就回了望城山了。
我这一回,不是放虎归山,就是真的纵蛇隐林了!
可不回去,我怎么办?
眼睛转了转,在楚溪旁边,玄溟整个好像僵住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楚溪将我托抱起的时候,他想伸手,伸到一半,就又缩了回去,引着水将我托起。
凑过来看着我,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有说出来。
楚溪好像看不见他,不时的扯开长袍看一眼我后背的情况,又摸出一把药,往我喉咙里塞。
声音哽咽:“吞下去,不要再让我用手指塞。”
我刚想告诉她,不痛。
就被她塞了个满嘴,只得用力将那小得跟老鼠屎一样的药,往喉咙里咽。
还没咽完,就听到外面白鹤清鸣,跟着身上一阵清凉,被一条洗得发白、染着熟悉檀香味的长布给裹住。
望城山挺大,传承久远,拥有过的法器不少,但留下来的也不多。
师父不过百来岁,入望城山不久,也没什么渊源,自然没继承什么法器宝贝。
我才拜进去的时候,为了不被赶走,讨好师父主持的那个小观的所有人,能干的活,我都干。
有次在打扫大殿的时候,见披在三清道祖身上的红布,落灰又旧,就想着扯下来洗一下。
刚一扯,师父就凭空出现,抓住了我的手。
说这个动不得,让我千万别动,上面落的不是灰,是功德。
我当时不懂,他只是小心的放了回去,说这是他的心肝宝贝,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动。
我问过楚溪,她也不知道,后来一直问到做饭的刘婶,她说她在观里呆了六十多年了,来的时候,那块布就是这样了。
别说洗,怕是一碰就成灰了吧。
后来十年,我天天擦三清道祖,再也没敢碰过那块布,但却天天闻那布上的檀香。
本想着,或许哪天一阵风刮进殿里,就成灰了。
或许哪天,有什么邪魔外道攻上望城山,才有机会见师父动用这个“落灰”的法器了。
没想到,这万不得已却是落在我身上!
“师父……”楚溪见我身上被缠裹住了,扭头哽咽的道:“都是我的错。”
“回山!”师父只是一挥拂尘,引着那匹褪色的长布将我往小白身上引。
楚溪连忙在一边护着,和师父一起护着我坐在小白身上。
就在小白展翅而起的时候,我低垂着的头,依旧能看到玄溟僵直的站在那一片废墟之中,一动不动,宛如石像。
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宛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