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云淼的狠劲,已经见识过了。
可见到她满头的石针,就又感觉对她的狠劲,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这些针,是取山心最硬的石头,让那些山精,帮我磨成的,施针的是鬼匠丰华。”云淼伸手点着这些石针,就好像摸着头上的首饰一样得意。
朝我笑道:“他医术通鬼,但他理论惊骇,认为治病救人,也不过是一门手艺,自称鬼匠。针入脑而不伤神,但能隔绝其他东西的干扰。你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让山精给你送封信,到时这里的事情解决了,你就去找他。”
听上去,似乎就是有件首饰很漂亮,介绍个工匠给了我。
尸蛇入脑,是个什么情况,我在解剖周平的脑袋时,就见过了。
如若石针入脑,可以不被尸蛇控制,那如果找到齐孟他们,或许就可以救他们了。
我不由的瞥了一眼玄溟,他往我脑中也放过尸蛇,如果……
玄溟脸色发冷,扫了云淼一眼,低垂着头,不敢与我直视。
云淼似乎知道些什么,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们。
实在不想把这种个人情感,在别人面前摊开。
我只得又开口道:“那蛇母是怎么回事?”
听许关山的意思,那些神在用了尸蛇这不死神药后,变得癫狂,是因为没有找到蛇母。
那也就是说,蛇母是后来才有的。
我不由的想到阿妈悠然说的那几句话:愿为蛇不为人,张牙吐信噬人心。
那会不会是第一任蛇母求来的?
要不然阿妈一直念着这几句话,有什么意思?
云淼却也只是摇了摇头,有点失落的趴在石头上:“我不知道,不知道……”
“别说这不知道从哪来的事情,就算是近些年的事情,我都有些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杀玄瀚,灭尸蛇,守秦岭。那些都变成神话传说的事情,谁又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再去追究,也没有意义了。”云淼目光闪了闪,趴在石头上,好像要睡着了。
我见状,忙道:“那下一步做什么?”
她不是有三个递减的要求吗?
一下子灭了尸蛇,肯定是不行的,也该尝试一下,杀了玄瀚啊?
云淼却趴在石头上,将头埋在胳膊里,语气发闷:“你重伤未愈,又熬了一夜,先休息吧。我会让山精给你们带路的,一切等明天,再说。”
可我时间不够了……
但看云淼的样子,似乎很疲惫。
半蜷缩在石头上的身体,好像在抖动。
插在她体内的那些石钉,似乎在往外动。
心头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过头去,扯着仔细打量她的玄溟,慢慢后退。
阿妈腿上两枚钢钉,也会发作,她痛的时候,鳞片浮现,全身青筋都迸紧如蛇,好像要钻出来。
她还只有两枚,可云淼……
有多少枚?
现在怕是发作了吧,她又该有多痛,有多恨玄瀚!
我握着玄溟的手,感觉他在发抖。
有点不解的握紧了他的手,想让他不抖。
跟着却感觉他另一只手覆了过来,紧握着我。
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抖的,是我自己。
往后退了几步,一只羊头人身,一只兔头鸟身,两只山精从树林中滚出来。
像模像样的朝我们拱了拱手,然后伸手引路。
对于这山里,没有谁比山精更熟悉的了。
带我们去的,却并不是秦岭云家的地方,而是在这石窟和溪谷之间,山顶的树屋。
那建树屋的大树,我和玄溟合抱都抱不住,树屋明显有些年头上,外面布满了藤蔓,与树枝融合成一体,不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山精只是将我们带到树下,朝下指了指,就各抱膝,又直接滚了回去。
我看着它们“哗”的一声,滚进林子里,一时也有点好笑。
上树倒是难不住我和玄溟,他抱着我,直接就飞了上去。
树屋挺大的,以树干为中心,建了个圆形的。
有四间房,树顶上面还有一间小的休息室,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被铺都铺好了。
云淼一个人住,要搞这么大的木屋吗?
不过站在这树屋往下看,可以看到已经完全被蛇藤覆盖的溪谷,以及那片没有长植被,空出来的石窟。
晨光透过树稍,上面的水珠闪着光彩。
微风拂动,玄溟伸手将我搂在怀里,手在我肩膀上揉了揉……
又揉了揉……
明显有话说,在想着怎么开口。
我手不由的揪住了旁边的藤蔓,以前玄溟当着人的面,都能说那么肉麻、羞耻的话。
现在,话还没有说,就紧张成这样了。
他想说什么?
就在我肩膀被他一揉再揉,袖子都从手腕,快褪到胳膊肘了。
我沉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
四目相对,玄溟脸上闪过慌乱,却还是没有再犹豫,沉声道:“我们就这样吧。”
“哪样?”我心头突然悬起,有点空落落的。
云淼跟我说了这么多,撕开自己的伤口,将自己所有的难堪、不堪,全部摆在我面前。
为的就是让我认清事实,看清与玄溟之间的感情,不要变成蛇母。
我也明确表态,宁愿为人不为蛇。
玄溟他是条尸蛇,他还在努力告诉我,尸蛇有好处……
那我们,该哪样?
“你就这样,我也就这样,我们不管是人还是蛇,就这样活着。做自己想做,该做的事情,不去管什么万物一统,尸蛇使命。你也别去想救谁,就你和我,好好活着,这样。”玄溟说完,目带希冀,沉沉的看着我。
低声道:“不剥皮,拆骨,不化蛇,不要再受伤了……”
“阿嬗,我受不了。”玄溟眼睛眨了眨,扭过头去,看着晨光中,从树叶滴落的水珠:“我们现在就挺好的,可以看日出,可以安心的睡一觉。”
原先,他还想要我去找皮六,现在估计是怕我像云淼一样,浑身石钉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原先还以为,他成了我的血傀,会和十年前一样,一心一意只护着我。
可现在,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会自己和人交换条件,会有自己的安排。
别说以后,就是接下来,我们帮云淼诛杀玄瀚,会是什么个情况,都不知道。
我伸手点了点树枝,看着水珠哗哗的朝下落:“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至少现在,能这样安然相处,就相处吧。
以后,如若分开,就分开吧。
何必许下承诺,何必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