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杨老师说我化蛇，咬死了人，还喝人血。
就算是见过我化蛇的云莫风，都往后缩了一下，沉眼看向我。
我捏着筷子，夹了筷酸萝卜丝，在嘴里嚼着。
杨老师却依旧嘻嘻的笑：“可惜啊，我当时以为有救了，结果他们把你丢那洞里去了。哎，你没救到我们。”
“不过那会，就算你把他们全部咬死，估计也会咬死我们吧，是不是？那会你还记得自己是个人吗？”杨老师醉眼迷.离，很认真的看着我问。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惧意，也没有猎奇。
就好像只是关心这个问题本身，而不是在意这背后的含义。
我朝他摇了摇头：“不记得！”
“哦。可你，比他们好。”杨老师灌了口酒，夹了块五花肉，塞进嘴里：“我是主动回来找你的。”
他终究说到了正点上，朝我嘿嘿的笑：“蛇主说，你见到许关山后，肯定会想起我来的，让我选。是躲一躲呢，还是怎么样。”
“我想了想啊，还是出来见见你吧。”杨老师咕咕的，将半瓶酒全部灌进肚子里。
借着酒意，朝我呵呵的笑：“苏嬗啊，我从村里出来那两年，你知道的，跟疯了一样。我以为这世道，朗朗乾坤，出了这种事情，怎么也得把那些人抓了，枪毙几个吧？”
“我还有他们拐卖人口，虐待致死的证据，还录了音呢。可结果呢？我带着警察进村，陈怡连尸体都不见了。陈怡……”杨老师捧着脸，泪水哗落。
他满嘴油水，说得口水四溅，这泪落得有点难看。
可他并不在意，转手胡乱抹了把眼泪，伸手捡了块肉丢嘴里：“没有尸体，仙石村的人，只说是她失踪了。满村的人……满村的人……”
他说到这里，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双眼腥红的盯着我：“包括另外十二个学生，没一个肯站出来说话的。都说是陈怡一早去山上挖兰花，没有回来！”
“可那时候，我们被关了七天了，七天！他们却说她一早去挖兰花，不见了！一村子的人，都这么说啊……”杨老师将那块肉，嚼得嘎嘎作响：“连那个被你咬死的人，他们也说一直在外面打工，没有回来，根本就不在村里，怎么可能被咬死。”
咕咚一声吞下去，看着我道：“连问到你阿妈，她也这么说。所以他们都该死，都是报应！”
“当地警察局不行，我就往上告，往上找人。可谁都说我疯了，说怎么可能出那种怪事。”杨老师语气变得平缓。
只是眼睛还迷.离着，看着我道：“我告了两年，什么收获都没有，就想着自己报仇吧，又被举报了。那时我就恨不得自己跟你一样，可以变成一条蛇，游进仙石村，咬死他们所有人！”
我握着的筷子紧了紧，朝他轻声道：“谢谢你！”
那两年，他有多疯狂，我是知道的。
可他从来没有要求过我做什么，没有让我在那些不相信他说那些事的人面前，化出蛇形，来举证他说的话是真的。
没有让我给他出面作证，没有让我帮忙。
他就是把我往镇小一送，就自己忙。
似乎我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
可他明明亲眼看到，我化蛇，咬死了一个人。
如果不是他，我那几年，也不会这么安稳的活着。
“你想救陈怡，我怎么能害你。我就够了！”杨老师朝我摆了摆手，呵呵的笑：“被关的那一年，我想了很多，也见识了很多。这才发现，其实这事也不怪仙石村那些人了。”
他这话头，转得有点大。
我抬眼看着他：“那怪谁？”
“怪这天地不公，万物不平。”杨老师看着我，呵呵的笑：“你回过村了，看到村子里的人过得很好吧？他们不用再靠拐卖来的妇女当媳妇了，家家建了新房子，孩子们都吃得挺好，都肯读书，大家都挺好的，没以前那到恶了吧？”
我摇了摇头，只是捏着筷子没有说话。
那是他看到的，跟我看到的不一样，我回村那两天，被步步紧逼，依旧没什么好事。
“仙石村太穷了，太偏了，太苦了。”杨老师摇着头，沉声道：“所以他们为恶，不是本意。谁不想做个好人，可他们不靠拐卖来的女子传祖接代，就绝种了。一个村，从很多代前，就是这么传下来的，你说怪他们，有什么用？”
“你说他们也是人，凭什么我和陈怡一出生就在城里，可以吃饱穿暖，可以读大学，自由恋爱，可以同情他们，要去那里支教救他们。都是人，为什么投胎不同，还有个三六九等。”
“而且都是人，当初我上告，那些人劝我没办法，让我也体谅他们。我跪在外面，磕了很久的头，只求他们帮我找回陈怡，可他们说没办法，找不到。”杨老师呵呵的笑。
朝我道：“我被关了一年，想了一年，这才想明白。要怪啊，不只是怪人，怪这天地万物本来就不公平。”
他这思维跳跃有点大，更不惜将自己都抹黑。
我沉吸了口气，看着他道：“所以你和玄澈一样，想万物一统，都当尸蛇？”
“我不是尸蛇。”杨老师摇了摇头，喝得醉眯眯的手，往后摸了摸。
直接从案板上摸到菜刀，生怕我不信，对着自己手掌就割了一刀。
鲜血直流，滴滴的落在装着半碗饭的碗里。
杨老师将刀往旁边一丢，拿筷子扒拉了两下,往自己嘴里塞：“既然万物一统，当人和当尸蛇又有什么区别。吃饭和吃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疯了！真的是疯了!”云莫风脸色铁青。
瞪着玄溟道：“他到底想表达个什么？”
玄溟沉眼看着杨老师还在朝下滴血的手，微垂了垂眼，朝我道：“他真的没有感染尸蛇，是一个纯得不能再纯的人。”
所以，他主动找我，并不是要做什么，而是要告诉我什么。
杨老师将那碗拌着他自己血的饭，哗哗的吃完，看着我道：“苏嬗啊，仙石村的人都死了，我很高兴。可我不恨他们，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其实不怪他们。”
“因为他们的成长环境，就是那样的，他们生来就是那样全是恶人的环境，他们只不过是按着祖祖辈辈的方式，活下去，繁衍下去。他们又有什么错，我只是高兴。”杨老师低头吮着伤口流出来的血。
跟喝酒一样，咕咕的往里吞。
我听着他的话，隐约感觉哪里不对：“网上那些舆论，是你炒起来的？”
杨老师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松开手掌，朝我道：“你把方瘸子一家接走了吧？他们一家挺好的，可惜父母生来痴傻，没被当人看。方老三生来有病，也差点被弄死，他们有什么错。都没有错……”
“那他高兴个什么劲。”云莫风满脸不解，朝我道：“你这老师，怕不是真的疯了。”
我皱了皱眉，他既然承认了，就证明不怕我们杀了他。
就证明，他要做的事情，已经成了。
他说不恨仙石村的人，他只是高兴他们全死了……
说小草和大树，说吃米饭和吃自己没区别。
说……
我猛的想到了活土肉石，往阿妈身体里钻的样子。
以及玄澈崩了一整座山，吞噬了那山里所有活物的生机，化成了活土石肉。
还有许关山那许多分.身！
一把扯过玄溟：“去仙石村，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