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玄溟在那水雾之中，呆了许久。
他痛，我帮他吹。
我痛，他伸手搂着我的腰，引着术法，帮我治疗。
就像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刺猬！
却又感觉很满足，似乎这样一直呆到天长地久，也挺好的。
可惜好景不长，阿喜不敢出来，却引着水雾传声：“很多人来了，你们快点！”
这里是自然调查局的基地，能来的肯定是自然调查局的人。
想来昨晚胡婶突然变成了个蛇袋子，死得骨头都没剩下，那些长老和局里的高层，都会来讨论。
我和玄溟身份太过特殊，谁也不想碰到那些长老。
所以玄溟直接起身，帮我将衣服穿好，就借着水雾遁走了。
先去村子边看了一下，这里已经再次被封锁了。
这次不只是结了天网，更是环山，全部布了警戒线。
在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开着农用机掉头的大爷，就借口坐他的车回镇上，顺带打听了消息。
据大爷说，是昨天山体第二次崩塌，造成了救援人员的伤亡。
所以将整座山都封了起来，好像还打了地桩，叫了地质勘察队的人，运了一整晚的机器。
我和玄溟听着那开农用拖拉机的大爷感慨：“这肯定是下面发现了矿，勘察后，准备采矿呢。”
“以前我从村子里拉石头，听村里人说过，那石头不值钱，石头里的什么带血的石头才值钱。你们听说过什么鸡血石吗？我估摸着，带血的石头，就是鸡血石。”大爷摇着头。
无比的感慨：“都说三两黄金要命烧，仙石村靠着卖石头富了整个村子，还要炸山开矿，这下好了，全村人都没了。本来还想着镇上能接收了这矿山，到时全镇的人都能分钱。”
“哪知道，仙石村前面捂得这么好，这一炸，出了事，上面就知道了。哪还有我们的份啊，怕是以后连山都进不了咯！”大爷说得痛心疾首。
我和玄溟听着，只感觉世事难料，一件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就完全不是一件事了。
不过听大爷的意思，他跟村里也很熟悉，还知道镇上那些消息。
我想了想，凑到大爷面前：“那你知道扫街那个老爷子家的老三吗？”
那大爷听着先是瞥了我一眼，跟着一边开车，一边点着了根烟。
居然闷闷的吸了一口之后，这才道：“你说的是扫菜市场那条街的方瘸子吧？别说他家老三，他们一家子啊，都是苦命人啊。看你们小两口这样子，也不是镇上的人啊，怎么知道他的？问他做什么？”
玄溟沉了沉眼，指尖抬了一下。
我看见那透亮的指甲下面，隐约有着一条细白如丝的东西在引动。
连忙朝大爷道：“我们是做公益基金的，听说那扫街老爷子家里困难，调查一下，好给他们揖款什么的。”
“哦！哦！”那大爷立马点头，弹了弹烟灰：“就是那个什么筹什么筹的吧？我们都给人筹过，没用的，钱都被你们拿走了，都是骗我们这些有同情心的钱。”
“不是，我们这是调查清楚后，发钱的，不用筹。不多，但也是尽个力。”我恨不得拍自己一嘴巴子，怎么就扯了这么个话。
可能也是最近在各个地方，看到什么筹什么筹的太多了，随手就捏来了。
听说是我们发钱，大爷闷吸了一口烟，这才一路唏嘘的跟我们说了。
胡婶脑中那个“扫街老爷子家的老三”，指的就是镇上扫菜市场那条街的方瘸子家的老三。
这方瘸子的父母那代是表兄妹开亲，所以他天生就有点智力问题，不大，但镇上的人就把他当傻子逗着玩。
他家三兄弟，都有智力问题，他还算相对好点，只是有点呆，至少能自理，所以小时候家里要买点什么，跑腿什么的，都是他去办。
大概三十多年前吧，方瘸子那时候还叫方呆子，也就十来岁的时候吧，被一个过路的长途车司机给撞了。
“那时候开车的最怕跑村镇，一旦撞点什么东西，就算是鸡鸭都会被讹。尤其是撞人后，就更麻烦了。所以他们都宁愿出人命，一笔了断。也不愿搞个半死不活，一辈子被缠得不得安宁。”开车大爷吐着烟圈。
接着道：“本来那司机都开始往后倒，要压死方呆子的，结果旁边的人喊了一句‘方呆子被压了’，那司机想着是个呆子，也赔不了多少钱，就没再倒。一口咬死是方呆子往他车下钻，他来不及刹车，赔了一百块钱。”
“三十多年前的一百块啊，可值钱了。结果方呆子他爸妈，还可惜，如果压死了就好了，至少能赔两百，他们也少养一个呆子。”大爷呵呵的闷笑。
我和玄溟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一条人命，在外人眼中，就是个故事。在他父母眼中，只不过是个累赘，没有换到更大的价值。
从那后，方呆子就成了现在的方瘸子。
他家虽在镇上，可父母不给力，兄弟都是痴傻，他又是个瘸子，没人敢给他说对象。
他也没读什么书，就要了个扫街的活。
可干净点的街道，都是有关系的人扫的，他还是二道贩子转包给他的，让他扫没人肯扫的菜市场。
菜市场都是烂菜叶子、脏水和杀鸡鸭鱼之类的垃圾，又脏又多。
他也不嫌累，就靠着这工作挣点钱，捡点菜叶子，有时别人卖剩的死鱼啊，鸡头鸭屁股之类的过日子。
“转包给方瘸子的那个人啊，自己拿了一半，只给了方瘸子一半。就这样，这两年环卫涨工钱，他也没给方瘸子涨。”大爷将含在嘴里的烟屁股，呸的一声从车窗吐了出去。
方瘸子就这么活着，捡剩菜过日子，也存了点钱。
一直到他三十多岁，就二十来年前吧，别人村里有个傻女人，老公死了，婆家和娘家就想着把她再嫁一次，得点钱，两家分，也免得要养着她。
开价还挺高，要了八万，方呆子把所有积蓄掏了，娶了那女人。
“他在前面扫街，就拿条绳子，绑在那傻女子腰上，两人这么拉着走。方呆子看着呆，可会疼人，什么都紧着那傻婆娘。”
“本来挺好的，就是那傻女人在以前的婆家熬坏了身子，接连两胎都没养活，好不容易生下第三胎吧，就是你们说的老三。”那大爷叹了口气。
呵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麻绳专挑细处断！”
“方瘸子得了个儿子，那高兴得不得了。他为人老实，菜市场那些人喜欢他，有时他多捡了点菜什么的，还会分给别人。生儿子那会，我帮着菜市场拉鸡，跟他也熟，大家都凑了份子，喝他的喜酒。”
“本来想着，他这辈子，也算有个盼头了。可没曾想，那孩子，三岁上头，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
“那哪是我们这些人治得起的啊，别人就劝方瘸子丢了，再生一个。方呆子他爸妈，怕治病要花他们的钱，还趁他们两口子没注意，抱着那孩子丢过一次，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那从之后啊，傻女子就成天抱着孩子，生怕再被丢了。”
“方瘸子也舍不得，就去仙石村的采石场，砸石头，上车什么的，反正什么活重，就干什么，挣钱给他家老三治病。”大爷只是呵呵的冷笑。
我一听到这里，大概知道为什么，胡婶第一个就想到了方瘸子了。
当下轻声道：“那方瘸子的儿子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