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脸上的表情丝毫来不及掩饰。
头顶白炽灯的亮光打下来，把她清澈眼底的复杂情绪映得越发生动鲜明。
有诧异，也有无措……但唯独没有惊喜。
这仿佛才是真正的、不需要他的明娇。
陆既寒眸色微暗，他漫不经心地关上门，根本不需要再开口，宋业廷已经迎了上来，好声好气道：“既寒怎么来了啊！”
他对待陆彦行时都没有过这么好的脸色。
宋业廷难得没了那种高人一等的姿态，微弯着腰伸了手过去，“陆老先生最近身体还好吧？”
陆彦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神色古怪地皱了皱眉。
他分明是先来的一个，但这话，宋业廷却是对着陆既寒问的。
这不是明摆着没把他放在眼里吗？
陆彦行这么想着，连看宋伊宁都觉得越发不顺眼了，他不动声色地甩开女人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俊逸脸上蒙上了层阴霾。
陆既寒性子虽淡，但并不是会拂人面子的人，他风度翩翩，礼貌性和宋业廷握了下手后，弯唇道：“还好。”
宋业廷只见过陆既寒一次。
在陆既寒十岁那年。
宋业廷那时候还是明家的模范女婿，陆明两家交好，平时便少不了有所往来。
他便是在某次陪明菁参加陆家家宴时，见到了才还不到他肩膀的陆既寒，他那会儿话也不多，但那股子衿贵却是天生的，很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明阿姨，宋叔叔。”
明菁很喜欢这个小孩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明明才比我家娇娇大七岁，怎么就比她高那么多呢？”
小小少年很矜持地笑了下，温声说：“以后娇娇也会长这么高的。”
明菁被他说得开心，塞了个大红包给到他手里：“别告诉你爸妈。”
陆既寒对这些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现在再回忆，也只能勉强地拼凑出些画面轮廓来。
但宋业廷记得却清楚，他搓了搓手，热络地道：“上次见你都是十几年前了……”
他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陆既寒唇角轻勾，没应声。
自从和明菁婚变后，宋业廷就没了再见陆家人的机会。
想攀高枝都找不到梯子。
宋业廷虽然不知道什么风把陆既寒这尊大佛吹来了，但也勉强能从他刚进门那句话里窥探出些信息来，他赔着笑脸，尽量平和地解释道：“既寒，你怕是误会了。”
“这姐妹俩私下里关系好，今天也是小打小闹，不小心碰到了伊宁的肚子才进了医院。”
宋业廷知道陆彦行肚明娇的那点心思。
猜来猜去，他想着大概是陆彦行受不了明娇受委屈，所以把自家小叔给请了过来。
听着有点牵强，但眼下也只有这个理由解释地通。
宋业廷说着看向陆彦行，“彦行，你——”
陆彦行刚刚被他无视了半天，这会儿憋着一肚子的气，见他提到自己，语气生硬地打断他：“宋叔叔，伊宁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男人的自尊心占了上风，他半点面子都没给这一家人留，接着道：“她说的可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娇娇故意推她，才把她的孩子推掉的！”
宋业廷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
陆彦行以往虽然散漫不羁，但极少会有这么强硬的时候。
宋伊宁肚子还绞着痛，她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止不住地滴落下来。
因为疼，宋伊宁脑袋都有些转不过来，现在听到陆彦行说这些话，也没注意去看自己爸妈的表情，只当他是为了自己出气，紧紧环住男人的腰身，吸着鼻子道：“彦行，你愿意相信我就好……”
顾雪舒看见这不成器的女儿，头都要大了。
病房的气氛越发诡异。
一时间没人接话，安静到只有宋伊宁娇娇弱弱的抽泣声。
陆既寒视线在明娇还没消肿的左脸上掠过，停顿几秒后，转而落向同样肿了半张脸的宋伊宁身上，然后，他低低嗤了声：“宋小姐有证据么？”
宋伊宁反应了几秒，“我爸妈都……”
顾雪舒瞥见宋业廷越发黑沉的脸色，连忙扑过来捂住女儿的嘴，“既寒，宁宁应该是刚失去孩子，现在有点不清醒，你别听她的胡话。”
再由着她闹下去，肯定要出大问题。
顾雪舒握紧了宋伊宁的手，低斥道：“宁宁，你冷静一下！”
母女两人相互扶持惯了，顾雪舒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宋伊宁猛地被她一吼，这才反应过来，虽然不甘心，但她到底也没再继续多嘴，只咬唇狠狠瞪着明娇，不敢再乱说话。
明娇倒是没多大反应。
她绷着嘴角，听见身侧有脚步声缓缓而来，然后，她又听到男声问：“谁打的？”
两人脸上都有清晰的巴掌印。
宋伊宁是真怕了，没敢再应声，倒是明娇，压低了声回：“我打的。”
她以为陆既寒问的是宋伊宁。
结果话音才落，男人声音极沉了下来：“我问的是……明娇，谁打的你？”
明娇发现了。
这男人说话语速越慢，越是一字一顿，就越是说明，他生气了。
明娇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声音压得更低，说：“顾……顾阿姨。”
顿了顿，她又弱声道：“没关系，顾阿姨也不是故意的。”
顾雪舒终于知道，为什么宋伊宁每次都会被这丫头气个半死了。
明娇从来不会直接告状，相反，她明面上是替你说好话，实际上早就在背后捅了你一刀。
偏偏她又靠着这张祸害人的脸蛋，把男人们骗得团团转。
骗过了张总和陆彦行不算，现在她还要来骗陆既寒！
顾雪舒气急，反倒冷静了下来，她松开宋伊宁，笑着拉过明娇的手：“到底还是娇娇懂事。”
顾雪舒：“阿姨打完你之后，愧疚地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仔细一看，她脸色确实不太好。
但也绝对不可能是愧疚的。
明娇弯着唇，“不怪阿姨，都是我惹爸爸和阿姨生气了。”
宋伊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她现在长记性了，嘴巴像是贴上封条，张都不肯张开一下。
”我知道爸爸心里也是爱我的，“明娇笑得很乖巧，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狠狠地将几人捅了一刀：“不然也不会把城西的别墅转到我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