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员越发好奇明娇背后靠的是何等大人物,前半年里她先是无故换了寝室还不够,后来干脆直接改为了走读。
这种特例,在她任职以来都少有。
明娇不是她从新生时期带过来的,但关于这个学生的事迹,她也听说过一些。
明明两年前休学时,明娇还没有这么大的背景——
辅导员想起明娇那两个室友的猜测,脑海中又晃过年轻大学生被金主包养的各种新闻,她盯着跟前少女丝毫不显慌乱的漂亮脸蛋,本就不屑的眼神中又添了几分鄙夷:“明娇同学,不要总想着些旁门左道。”
不等明娇说话,女人又低嗤一声。
她是铁了心要叫明娇的家长,又怕明娇耍花样,不由分说便把手机递了过去:“号码输进去,我来打。”
这是摆明了想要为难她。
明娇虽然是第一次读大学,但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大学生会因为翘了两节课要被叫家长的。
B大校风严谨,但也没严谨到这种地步。
辅导员见她不动,耐心耗尽,半催促半威胁道:“不叫家长的话,就准备留级吧。”
说着轻蔑一笑:“你家长知道你这样吗?”
明娇要不是顾及到她是师长,恐怕早就忍不住开口怼回去了。
她原本上扬的唇角抿起,说:“老师,我哪样了呀?”
装傻的本事倒是一流。
女人懒得和她掰扯,把手机随手扔到桌子上,说:“不打电话就别上下午的课了,看你耗得起还是我耗得起。”
明娇下午还有一节选修。
本来这课上不上都没什么问题,但她除了上课还有别的事,也没空在办公室里耗下去,拿过桌子上的手机,而后从自己手机通讯录里翻出来个号码,对着输了进去。
不出五秒钟,“嘟”的一下,听筒里传来男人浅淡的一声:“哪位。”
虽然没开免提,但办公室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所以辅导员听得清清楚楚。
女人前一秒还稳稳坐在办公椅上,后一秒就腾地站起来,一把夺过明娇手里的手机,咳了声道:“请问是明娇的家长吗?”
她速度快得惊人,仿佛唯恐晚一步明娇就和对方对上了暗号。
那头人沉默了片刻,反问:“嗯?”
果然有猫腻。
而且这男声听起来明显不是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他清冷,沉稳,而且年轻。
这金主倒是有一把极为好听的嗓音。
女人冷冷瞧了明娇一眼,问:“这位先生,您跟明娇是什么关系?”
明娇垂眸看着脚尖,并不出声。
她既然敢把电话大概陆既寒,就是相信他不会说漏嘴;就算真的不小心说漏了,他也肯定能补上。
这是长久以来,陆既寒给她的另一种“安全感”。
明娇虽然对他无比放心,但还是控制不住地竖起耳朵,专心听着那头的答复。
陆既寒不答,只是把电话刚接通时的第一个问题又重复了遍:“您是哪位。”
“……”
他语调平缓,甚至还用了敬称,却偏偏没由来地有股强烈的压迫感。
女人心里咯噔一下,“我、我是明娇的辅导员。”
“嗯。”
陆既寒这才答了她的话:“我是她的家人。”
女人深吸口气,凌厉的表情敛起大半,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明娇今天翘了两节专业课,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
辅导员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挂断电话后,她也不奚落明娇了,如坐针毡地在办公椅上靠了没几分钟,她就站起身来,问:“刚刚接电话的是你什么人?”
明娇:“家人。”
她学着陆既寒的说辞,回答地滴水不漏。
“我知道是家人,”女人皱眉,“是你哥哥吗?”
“不是。”
明娇不想说太多,但眼看辅导员大有问不出什么不肯罢休的架势,只能又解释了句:“是我……小叔。”
辅导员这才闭了嘴。
虽然不是明娇的父母,但好歹也是个长辈,总得是个讲道理的,应该能听得进去她说话。
女人松了口气,她捧起水杯,心里盘算着怎么把明娇那些“恶劣行径”以温和关切的口吻暴露出去。
陆既寒是在一刻钟后到美院楼下的。
接到这通电话时,他刚好和委托人在附近的酒店谈事情,正事谈完,就直接驱车过来了。
用时不长。
陆既寒甚至还在车里点了支烟,抽烟的空当,他给明娇发了条消息:「怎么没去上课?」
明娇怕他一会儿跟自己的口径对不上,只能继续顺着自己的谎话往下说:「我发烧了。」
明娇:「今天早上有点烧糊涂了,忘记跟老师请假了。」
陆既寒竟然也没有质疑:「吃过药了么?」
明娇:“……”
这个问题让明娇不知如何作答。
陆既寒烟剩了半截,他没再继续抽,摁灭扔进车载烟灰缸里,开门下了车。
两分钟后,辅导员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女人连忙站起身,“请进。”
她虽然没见过明娇口中的这位小叔,但从电话里的声音也不难听出,这是一个衿贵优雅的男人。
容貌可以被屏幕遮挡,但气场是挡不住的。
明娇眼睫轻垂,视线范围内,隐约还能瞧见辅导员整理裙角的手指,她嘴角挽了下,随着女人的动作转头瞧了一眼。
陆既寒刚好推门进来。
他身上的烟味不重,只是像被被午后的暖阳融化,丝丝缕缕飘了过来。
明娇抿唇,在那两人开口前,很是乖巧地喊了声:“小叔。”
陆既寒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也不拆她的台,只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辅导员眼睛明显亮了起来,“您好,您就是明娇同学的小叔啊?”
男人颔首,清隽的眉眼间满是疏离,“您好。”
说完又看向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明娇,少女一张脸苍白地几乎毫无血色,眼下那团青色浓重,连往常水润的红唇都透了几分病态的土色。
男人眉心轻蹙,眸光微微沉了下来。
他说:“您叫我来——”
陆既寒淡淡地看向女人,后者会意,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明娇今天翘了课,两个任课老师都挺生气的。”
说得挺冠冕堂皇。
其实生气的人,明明就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