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睡梦中手心传来阵阵温热，睁开眼，发现是那人正握着我的手，心中霎时泛起一阵恶心。
我将手挣脱出来，避开他的触碰，一言不发。
叶廷萧的手僵在半空，默了瞬，站起身来。
“来人！宣太医！”
“叶廷萧，我只问你一句，一切当真如皇后所说那样吗？”
他不答，我却已知晓答案。
“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杀了我吧。”
我死死盯着他，眼中尽显对他的恨之入骨。
而他不动声色，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站在那。
太医匆忙赶来，打破了这殿中寂静而肃杀的气氛。
替我把完脉后，太医起身，对着叶廷萧拱手道：
“陛下，贵妃娘娘的身体已无大碍，先前不过是郁结于心，动了胎气，只要再服几副微臣开的药，卧床静养些时日便好。”
叶廷萧摆摆手，道：“你退下吧。”
见他还想留在这殿中，我实在是厌烦，背过身去。
“叶廷萧，要么你就杀了我，要么你就放了我，让我出宫去。”
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他开口：“我想要的一切也包括你。”
然后是他离开的脚步声。
小九告诉我，叶廷萧在带兵造反的二日便登基称帝了。
朝堂之中，只要有不服者，皆被他所杀。
后宫中的嫔妃们有的自尽了，而剩下的那些也被他下令一一清除。
只是，他却没有杀长平公主，在他造反那日，公主疯了，他将她锁在了雪韵阁。
短短几日我便成了大臣口中的妖妃。
叶廷萧第一次上早朝，便有不少大臣请奏让他除掉我这个妖妃。
他们说，妖妃祸乱后宫，祸乱朝政，祸国殃民。
他们说，妖妃腹中还怀有先帝的子嗣，若是不除，日后定会引发政变，不得不除。
小九说，叶廷萧在朝堂上力排众议，势必要将我留在后宫中。
张颂安作为叶廷萧此次造反的得力干将，一早就便和他有约定。
待他成功登基后就要将张家的长女张婉宁纳入后宫。
现在他要将先帝的宠妃留在后宫，张颂安自然是极力反对的。
叶廷萧自知才登基不久朝政不稳，以后稳固朝政还需要张家的支持。
于是他便许诺，将张婉宁纳入后宫的那日便封她为后，举行封后大典。
张颂安一听叶廷萧直接将他女儿封为后宫之主，没有了先前那么强烈的态度。
只不过，妖妃遗腹中的子嗣还是必须除掉，以绝后患。
孩子，你父皇嘱托我一定要将你生下。
可是，娘亲不知还能否保下你。
用晚膳时，他又来了。
他和我一起用膳，我实在是没胃口，每吃一口都觉得难以下咽。
他竟还不识趣地说起以前。
“锦儿，想起以前你总在我那别院中等我用膳，我若不去你还会吃不下。”
我嗤之以鼻，回怼他：
“以前眼瞎，还好现在不瞎了，不过现在也一样吃不下去，因为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恶心。”
他的脸上竟没有显出任何的愠怒之色，若无其事地夹了块鱼肉放到我碗中。
我最讨厌吃鱼，他夹到碗中鱼就更深恶痛绝。
面前的那碗饭被我掀翻在地，饭碗打碎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小九。
她马上推门进来，进来后却又有些害怕，只敢站在原地。
不等她开口，那人便吩咐道：“你去重新备副碗筷。”
“不用小九，我没事，你出去吧。我实在恶心得吃不下。”
小九有些不放心，却也只能退出去。
我接着嘲讽他。
“叶廷萧，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
他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
以前我总会备好他爱吃的菜，但他却从来没问过我爱不爱吃。
他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继续埋头吃碗里的饭。
吃了几口，他又抬头。
“我以后会好好了解的，把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全都记在心里。”
“不必了，我现在不需要了，况且我和你也不会有以后。”
他似是被这话伤到，一双眸盯着我。
我却只觉得可笑至极。
“叶廷萧，这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求你，让我为李涵宇出殡，将他安葬在皇陵。”
李涵宇他贵为天子，理应同历代帝王一样葬在皇陵。
“还有，我腹中的孩子，留下他，我可以把他送出宫去，他永远都不会篡夺你的皇位，不要杀他，求你。”
他没有回答，我们再无任何话语。
一会儿，他站起身走了。
8.
第二日，叶廷萧派一位太监来传话，他准许我为李涵宇出殡。
我特意选在了他和张婉宁大婚这日出殡，他却没有阻挠。
这日王公勋臣和达官显宦们早早就汇集到了皇宫。
望不尽的红毯铺满了御路，不少宫殿前早早就挂上了大红灯笼。
殿里更是布满了刻有金色喜字的一对对红烛。
太和殿内，宦官捧着金册在文武百官前宣读皇帝册封皇后的册文。
宣读结束，迎亲的队伍绵延数里，奏着乐，向张府前进。
帝后大婚的日子，一路上都是京城的百姓，实在是热闹。
不过，在这满是喜庆的火红日子里，却出现了一抹不和谐的白。
迎亲仪仗出发时，我这边也开始出殡了。
历代皇帝有的我都尽力为李涵宇操办。
六十四位引幡人，近百位抬棺人，护卫兵马。
一行出殡队伍，虽没有准备齐全，却也是浩浩荡荡。
那头的喜乐响起，我这边哀乐也紧接着奏响。
原本还明朗的天，竟渐渐暗沉下去。
顷刻间，突然狂风大作，这时的一声声哀乐是如此的称景。
大家都说我就是活脱脱的妖女，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实在是晦气。
我心里倒是升起一丝丝的快意。
下葬后，我将随行的人遣走，只留下小九。
我想在这，陪他说说话。
李涵宇，我们的孩子若是我保不住，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原来我不知道，你不在，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等我做完了事便去找你好不好？
你看这是你给我的玉簪，等我去找你的时候会戴上的，你可不能认不出我来。
来世，你就不要做皇帝了，我也不做贵妃，但你还是要一直爱我。
…
小九一直都默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这个跟了我多年的丫头，做事情机灵，没有坏心眼，还处处为我着想。
相处了这么久，我自然是对她有感情的。
可是我现在也不得不怀疑，我们之间的这份情到底是真是假。
“小九，等回到宫中你就另找份差事吧，日后我那宫中怕是不会太平。”
那丫头一听，慌慌张张上前来，立马就跪下。
“小姐，奴婢从进入别院侍奉您的那一刻就跟定您了，小九不怕的，求小姐不要赶小九走。”
她一边哭着，一边向我叩头乞求。
“你快起来，你想跟着我便跟着，我只是怕苦了你。”
“奴婢不怕苦，小姐您在哪我就跟着您。”
小九，现在这世上只有你了，对我真情真意的人，我不能害了你。
回到宫中，灯火通明，红烛高照，歌舞升平。
阵阵声乐自殿内传来，还有君王同大臣们的欢声笑语。
传来的声音于我来说极为刺耳，我可见不得他们如此欢喜。
不等门口的小斯通报，一身白色丧服还未退下，便踏入殿内。
见我进来，乐也不奏了，舞也不跳了。
方才还在谈笑风生的大臣们也戛然而止。
大殿上，太后见我进来，勃然大怒。
“苏锦！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将她给我撵出去”
不等人动手，那人已经发话。
“都给朕下去，不准动她。”
一旁的太后见自己的儿子这般，无可奈何，只能对着我横眉怒视。
无视她的存在，我挑眉看向穿着一身红衣的人。
一袭绯红的蟒袍，系着金丝腰带，头戴九旒冕冠。
“今日皇上大婚，我是来恭贺皇上的，皇上不给我赐座吗？”
他深幽的目光闪过一丝错愕。
“来人，赐坐。”
在座的王臣贵戚见状，面面相觑，无人敢阻拦。
入座后，我将面前的酒杯斟满酒，起身举杯。
“陛下和娘娘喜结良缘，佳偶天成，祝陛下和娘娘龙凤呈祥，千秋万代！”
说罢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不知怎的，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
那人听见我的祝贺，脸色越发的阴沉，蹙起了眉头。
气氛也坏了，新人也贺了，可以离场了。
可席中的张颂安沉不住气了。
“苏锦，皇上大喜的日子你却穿着丧服来祝贺，成何体统！”
好啊，既然你如此咄咄逼人，那我可要同你好好说一说。
“今天是先帝出殡的日子，难道大人不知？我作为他的嫔妃，穿丧服送葬，何错之有？”
不给张颂安说话的机会，我继续反驳道：
“皇上他宽宏大量，特赦我留在宫中，今日他大婚，我前来恭贺，又何错之有？”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呵，这些叛乱的贼子，现在和我说什么体统！
“大人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作为前朝重臣，按照礼制理应随行出殡，为先帝送葬，你却在此饮酒作乐，此番竟还教训起我来，真是厚颜无耻！”
此话一出，不仅针对张颂安，也含沙射影地嘲讽了在座的其他大臣。
宴上大臣们的脸色一下就绿了。
而张颂安更是被说得气噎喉堵，手指直捣向我。
“你…你…妖言惑众，你是不是要把这紫禁城搅得天翻地覆才安心！”
我付之一笑，眼中满是挑衅。
“大人切莫动气，我能留在后宫，承蒙皇上的厚爱，我怎会辜负皇上的这份情谊呢？你们慢慢庆贺，我就先退下了。”
也不知上首宴桌的那人是何神色，我在大臣们一众瞋目切齿的注视下退出去。
身后传来他们的哀怨声。
“陛下，此妖女不除，国无宁日啊！”
“是啊，陛下，该妖女和其遗腹不除，江山岌岌可危啊！”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啊！”
叶廷萧，你能容得下吗？我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