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坦白
荔枝杀2024-04-10 08:013,398

   程松月从市局的办公大楼走出来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低头准备往外走,才注意到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背影属于李思檀,程松月自然一眼认了出来。

   她看见烟雾从李思檀的脑袋上大团大团地冒出,脚边还摆着几罐啤酒。

   程松月轻叹了一口气,在李思檀的身旁坐了下来,慢慢开口:“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李思檀手指夹着烟,没有看向程松月,只是望着市局外面的路,忽然轻声问她:“你还记得我第一次从市局离开吗?你就送我到这里,你当时和我说老肥是张天佑的余党——程队,你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么?”

   程松月回忆起李思檀当时似笑非笑的神情,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想,我一定要找到真相。”李思檀顿了顿,眼睛里仍然有笑,“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一个通缉犯宁愿冒着一定被发现的风险,也必须要杀掉我的真相。我想知道,在我被人打昏在南华菜市场的码头之前,我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事情。”

   这话程松月是听过的,但她没想到李思檀会提到受伤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无言。她其实不明白李思檀为什么会突然和她说起这些。

   这时候,李思檀将一罐啤酒递给了程松月。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伸手,李思檀在旁边嘲笑起来:“怎么,你师父也不准让你喝酒吗?你的下属都下班回家去了,没人会看见的,喝吧。”

   程松月终于伸手接过了李思檀手上的啤酒,她拉开上面的拉环,才放到嘴边,便听见了李思檀那轻飘飘地声音在耳边响起:“程队,我不确定这算不算想起来了一些事。”

   程松月愣了愣,错愕地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然而李思檀的神情一如往常,就像是在谈论着一件她其实根本就不关心的事似的。

   李思檀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朝着它们吐了一口云雾后终于开口:“也许就是在你告诉我老肥是张天佑余党的时候吧,我开始对自己过去的事情产生了怀疑。当时你在上荣村问我,问我为什么身上有那么多和张天佑有关的的巧合,我想这应该不算是巧合,我之所以研究张天佑,是因为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张天佑很熟悉——”

   程松月的手指紧紧握住手中的罐子,眼睛盯住李思檀,那一瞬间竟然有些呼吸困难。

   李思檀侧头看程松月一眼,还是在笑着:“程队,你别看着我,其实我也想不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他,但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放在心里,毕竟他是家喻户晓的超级劫匪,我常常在电视上和通缉名单上见过他,觉得他熟悉也不稀奇,但是后来老肥出现了,他的余党居然想要杀我,这也就意味着,我和那些劫匪的关系的的确确不是那么简单的,所以,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原来,原来李思檀想知道当年真相的原因,完全不是当时她在上荣村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李思檀自嘲地笑了笑,“别说你觉得奇怪了,我也想过为什么,我一个在南华菜市场码头卖鱼的,竟然懂那些奇奇怪怪的事,难道我李思檀真和那些劫匪是一伙的吗?”

   程松月一直怀疑李思檀不假,当然也怀疑过她和张天佑团伙的关系,毕竟四年前这个时间点太过敏感。

   四年前张天佑死亡,他的余党在山南地区开始了流窜生涯,而李思檀也是在那个时候被重伤在了南华菜市场的码头。

   但杨保鑫的死,让她消除了对李思檀是张天佑同伙的怀疑。她甚至在想,李思檀到底是野蛮生长起来的,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好像也不是不说不过去。可是现在,李思檀这番话既验证了她的想法,也推翻了她的想法。

   程松月有些恍惚地开口:“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你原本可以不和我说这些的。”

   李思檀明明也知道,在冷库之后程松月不会再对她产生怀疑了。

   难道,李思檀遇到了什么触发事件?程松月莫名想起了这四个字——这还是她当初在李思檀的论文里读到的。

   李思檀喝光罐子里的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她的喉咙,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变得冰凉,驱散了几分夏日的热。

   李思檀望着公安局门前栽种的巨大木棉树,眼底仍是漫不经心。她丢下手中的罐子,“我现在过得还算是不错,有书读,还有老荀在家给我做饭煲汤,按理来说放下过去的事情是最好的。”

   程松月慢慢开口:“既然你这样想,那……”

   “但有的事情不是说我忘记了,就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更何况依照现在形势看来,我很有可能和张天佑的团伙有关。”李思檀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半晌,慢慢转头重新看向程松月,“但和他们有关的,未必是犯人,也有可能是受害者,不是吗?”

   受害者?这的确是程松月没有想到的。

   那一瞬,程松月忽然想到了林圣洁,想到刑侦支队曾经怀疑这三起连环凶杀的始作俑者,很有可能是当年张天佑案的受害者。

   难道说李思檀想要找到凶手的原因,不只为了找回从前的记忆,还是为了复仇?又或者是为了——

   又或者是为了什么呢?

   程松月轻轻蹙了下眉。在当下这刻,她还想不出任何其他有可能的答案来。但无论如何,程松月万不想走到亲手逮捕李思檀的那一步。

   李思檀像是看穿了程松月的心思,“不论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如果我真的犯下了罪行,不用等警察来抓,我自己就会去投案自首的。”

   程松月的声音冰冷,“你知道无论你的身份是什么,只要你和张天佑有牵连,必定是要接受调查。”

   “我不在乎。”李思檀的眼睛又眯了眯,侧头看向程松月,“我说过的,我只想知道那些和我有关的真相。”

   程松月握着手中的啤酒一动不动,至今仍是一口都没有喝。过了许久她终于朝身旁的人开口:“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李思檀笑了笑,口中仍是懒懒散散的音调。她一字一句:“程队,是你说要我和你做到坦诚的啊。”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程松月那天晚上睡的很沉。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珠宝店,怀里依旧怀抱着几乎断了气的邵经飞。这一次,程松月看清了射出子弹的那把土枪,也看清了朝师父开枪的人的脸。

   那不是老肥的脸,也不是杨保鑫的,而是李思檀的。

   程松月大骇,挣扎着想要起身的时候,场景却变幻了。

   她回到了三禾食品厂的冷库,她坐在角落里,看见李思檀用扳手砸开了通风机,然后朝自己招手:“你跟紧我。”

   程松月想要起身,却发现一个男人越过自己跟上了李思檀。

   那个男人,是张天佑。

   当程松月看清男人的脸那刻,她终于被惊醒。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老旧的旋转风扇在嘎吱作响,程松月大汗淋漓,双手控制不住从额前插进头发,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脸。

   程松月心有余悸,了然自己已经把梦境和现实混成一团。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心想,无论如何,也要结束这场梦魇。

    

   李思檀接到肖嘉平电话的时候,是在第二天下午。当时的她正和程松月在韩项明的实验室里,等待杨保鑫的血液分析出结果。

   接通电话,李思檀听见手机那头传来肖嘉平那好似是哭过的声音。她听见对方支支吾吾:“师父他,思檀你过来吗?医生说他不好……师父他……思檀,你来、过来吗……”

   什么叫医生说他不好?什么你来不来的?

   李思檀愣了愣,那一瞬间几乎暴起。

   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正身处在静谧的实验室里,她直接朝电话里的人吼道:“到底他妈的怎么回事,能不能给我说清楚了!”

   李思檀话音响起的时候,程松月和韩项明,还有实验室里在场的其他刑技伙计都回过头去看,然而李思檀根本没有注意到。

   手机那端的肖嘉平明显是被李思檀给喝住了,在将近十秒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向李思檀说清了其中原委:“师父出警被高空坠物砸到了头,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思檀,我嘅意思是,你现在最好能过来……”

   李思檀挂掉电话的时候,情绪却已经恢复到了一如往常。她转头,淡淡朝程松月说了一句:“我出去一趟,对了,借你的车用一下。”

   说完了话,李思檀已经头也不回地直接走出了实验室。

   在前往穗州人民医院的路上,李思檀的脚几乎没有松开过油门。

   高空坠物,抢救,让她李思檀现在最好过来。

   肖嘉平这字字句句,李思檀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老荀前几天不是还打电话来催她回去吃饭吗?怎么就进医院了?

   李思檀没有时间再想,只是又连闯了几个红灯。

   来到医院,李思檀询问了分诊台的护士,终于找到了荀国安正在抢救的手术室。她出了电梯,看见肖嘉平穿着警服,抱头蹲在手术室的门口。

   李思檀从电梯下来,快步朝手术室的门前走去。她双手抓住肖嘉平的衣领,直接将对方从地上给拎了起来。

   她似乎是在笑,一字一句地问肖嘉平:“你就是这么照看自己师父的?”

   旁边经过的护士被李思檀的举动给吓到了,她显然没想到有人会在医院里大打出手。她火急火燎地拉开二人,低声呵斥:“这里是医院!病人还在里面抢救呢,你们在这里动手算是怎么个事情?”

   肖嘉平满脸的泪痕,眼睛甚至不敢直视李思檀。然而李思檀只是冷眼看着,她抓住对方衣领的手紧了又紧,最后还是松开了。

   但肖嘉平宁愿李思檀给他一个耳光,否则他心底的悔恨和痛楚根本难以消亡半点。

   然而李思檀没有动手,只是慢慢后退了几步。肖嘉平终于还是啜泣着,重新抱头蹲了下来,“师父他是为了,为了救我才这样的……”

   在肖嘉平后来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李思檀才知道了当时的事。

  

继续阅读:第三十章 就当我不知悔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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