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松月和艾欣结束对话的三分钟内，赵泽元、盛晖他们在杨保鑫的复式家中加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李思檀没有参与他们的搜查，只是重新走回杨保鑫的书房里开始转悠。
刑技的人已经将书房中的符纸清理干净，但书桌上、墙上还是残留了不少的血痕。李思檀依次扫过这些地方，目光最后落在了靠墙伫立的两三个落地展示柜上，上面摆放着许多成功学的书，还有许多个企业家奖牌，以及几张和艾欣以及孩子们的合影。
李思檀转身又走到杨保鑫的办公桌前，逐个将其中抽屉拉开。
然而在拉到第二个抽屉的时候，李思檀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相册本。她正准备拿出来翻开看，便听见书房门口传来了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老杨钟意拍照，这是老杨一直放在楼上储物室里的相册，最近可能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吧，他把呢东西找了出来看。”
李思檀抬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艾欣，又听见她苦笑着说：“我也想看，但老杨却也不准我和孩子们碰——我心想有什么不能看的，不都是我和他以前处对象时候嘅相片吗？”
李思檀的手按在相册本的塑封上，慢慢开口：“不介意的话，我想看看。”
艾欣的指尖燃着一支香烟，漫不经心地开口：“随意吧，反正老杨人也不在了。”
李思檀不再客气，伸手便翻开了相册本。她注意到前面几十张纸中，保存的都是杨保鑫和妻子的一些生活和旅游的照片。
这时候，刑技队的韩项明走了进来。他看了李思檀一眼，然后和艾欣说：“杨太太，我们需要提取一下你的指纹。”
艾欣“哦”了一声，想要将手中的香烟掐灭的时候，被韩项明阻止道：“杨太太你不介意的话，这个也留给我们吧。”
艾欣指尖的动作顿了顿，眉头皱起，但还是把烟头丢进了韩项明的物证袋了。然后，她将自己十只的手指都伸到了韩项明面前，有些烦躁地开口：“快点吧，我还要去托儿所接小孩子。”
韩项明没再说话了，他戴好手套，细心用明胶纸将艾欣的指纹逐一印了上去。
等提取指纹结束，当艾欣转过头重新看向办公桌的时候，发现李思檀人已经不在了，而那本相册平摊开来，安静地被摆放在办公桌的边缘。
李思檀从书房离开后，慢慢走到了楼梯旁。她听见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鞋套和木地板摩擦的声音，但她没有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坐在了楼梯最下面的台阶上。
程松月这时候探头下来，一下发现了李思檀坐在下面的背影。她叫李思檀：“思檀，我正找你，有发现，上来吧。”
然而李思檀似乎是在游神，并没有没有听见程松月的话。
那是李思檀从未有过的模样，她一向对周遭的任何动静都是迅速的。程松月敏锐发现了对方的异常，于是她又轻声叫李思檀的名字：“思檀？”
李思檀终于有了反应。她仰头看向楼梯上的人，“有发现？”
程松月的神色似乎也有些茫然，她抿了抿唇，点头道：“上来吧。”
李思檀走到上二楼，跟随程松月来到了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四周都没有窗，里面堆满了杂物，空间逼仄，光线暗淡，只有头顶一盏黄色的灯在微微亮着。
看起来像是艾欣刚才说起的储物室。
李思檀走过去，看见欧阳澎戴着手套，正在将一把手枪慢慢地放进物证袋里。
手枪的枪体颀长，是用熟铁做的，上面有着明显的生锈痕迹。李思檀眯起眼睛看了看，随即轻飘飘地开口：“死者，竟然有一把自制的土枪？”
程松月没有接话，只是转头叫盛晖：“把东西拿过来。”
盛晖答应了一声，转手将另一只长方形的箱子递给李思檀。李思檀掀开箱子的盖子，赫然发现里面竟然是几根金条。
看着上面那几串熟悉的编号，李思檀慢慢开口：“所以杨保鑫，是什么人？”
赵泽元在旁边听着，下意识地回答李思檀的话：“不会又是张天佑在受害者那儿丢掉了金条吧？”
李思檀笑了笑，反问道：“如果私藏了张天佑赃物的人要被杀，那为什么袁正淳没有死？”
盛晖在旁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如果这个杨保鑫还有卢孝诚，和张天佑没有任何的关系的话，那这些赃物，还有那把手枪又要怎么解释？”
“所以我会倾向，杨保鑫是张天佑的——”李思檀顿了顿，转头看向程松月的脸，一字一句地开口，“余党。”
杨保鑫的建材公司在穗州行业里还算是有名气的企业，他们的老板竟然是张天佑的余党吗？在场的人无一不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甚至能想象得到，一旦这样的事情被媒体知晓会引起什么样的民间关注。
想到这里，程松月再次对盛晖开口：“阿晖，你和逢源尽快去调查清楚杨保鑫过去的经历。”
程松月转头安排赵泽元任务：“你去看好外面那些记者，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人进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欧阳澎收好物证袋后，已经自觉接过程松月的话：“我会去调查一下杨保鑫和老肥有没有接触过。”
从杨保鑫的家中出来，李思檀和程松月走进了电梯里。电梯里的空间密闭，程松月正对着电梯门，无意识地捂了一下胸口。
李思檀轻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还能撑吗？”
“还能。”程松月松开了按在胸口上的手，眨了一下眼睛说，“卢孝诚是障眼法，你说得没错。”
李思檀挑眉，慢条斯理地朝程松月开口：“如果杨保鑫真是张天佑的人，程队，你该开心的，凶手果真又把他的余党给送到你面前了。”
程松月迟疑了一下，“那把土枪——”
“你怀疑那把土枪，就是打死你师父的那把？杨保鑫就是当时开枪的那个人？”李思檀眼睛眯了眯，看向程松月，“倒是很合理的怀疑。”
“可是，又是谁杀死了杨保鑫？”程松月只觉得胸口痛得厉害，她侧头看向了李思檀，又久久没有说话。
李思檀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哂笑着：“程队，别这么看着我，在老肥的案子上你怀疑我也就算了，杨保鑫死的时候，我可是差点和你死在了冷库里。”
是啊，她可以怀疑李思檀在老肥案子上的不清白，也可以怀疑她在卢孝诚上案子上的不清白，却无法怀疑她在杨保鑫的死上是不清白的。
因为她程松月，正是李思檀最无可挑剔的不在场证人。
可是与之相反的，林修远呢？他清白吗？为什么他一个从省厅下来的刑侦专家，也携带了那么多和张天佑有关的巧合？
从居民楼中出来，李思檀和程松月走在水仙园的绿化公园里。
在往小区门口走的时候，程松月一手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机，显得心事重重。这时候，她听到李思檀的声音从身旁响起，“程队，你打算找林修远吗？今天他去了三禾食品厂，还把我们锁到冷库以后就失踪了，甚至连杨保鑫的现场都没出——”
程松月有些恍然地开口：“我想没有拖下去的必要了，就算没有证据，也不能让林修远再待在刑侦支队里，我会和詹局、还有局长汇报这个情况的。”
李思檀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你自己有决断就好，需要我送你回市局吗？”
程松月点头，“麻烦了。”
当二人回到市局，没等程松月主动找上詹文涛，对方已经叫人把她喊到了办公室。
在程松月离开前，李思檀还挑眉笑说：“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啊，我倒是很想看看，程支队长要怎么应付凶手的同时，还能应付好自己的老板。”
程松月侧头看李思檀一眼，平静道：“应付？我程松月从不应付。”
詹文涛的办公室内，等待程松月的的确是急风骤雨般的责备。
但程松月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听着。毕竟在她的辖区范围内，短时间里发生了连续的凶杀是事实，他们整个刑侦支队都还没有抓住凶手也是事实——程松月很清楚，老肥的案子最后演变至此，她绝对是难辞其咎的。
“一个月。”詹文涛擦了擦头上的汗滴，“程松月，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必须给我把凶手给抓回来，如果做不到，你就自己把支队长的位置给让出来吧，也省的上面给你安排调岗嘅。”
程松月的嘴唇动了动，抬头看向办公桌后的詹文涛，“我答应你，但前提是，詹局，我要林修远接受问询。”
程松月话里的内容以及她强硬的态度，是让詹文涛始料未及的。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什么？”
程松月仔细讲述了她和李思檀在乐港小岗村的发现，以及今天上午发生在三禾食品厂的事情。最后，程松月郑重地、再次向詹文涛重复一次她的要求：“所以，我要林修远接受刑侦支队的问询。”
“你是说修远他，可明明他的档案……”詹文涛终于有些反应了过来，“他曾经和我说那几年他在执行特殊任务，在任务没有解密前，他的档案什么都不会有记录下来。”
程松月心想，这其中曲折竟然正如李思檀所说的那样。
詹文涛看向程松月久久没有说话，但脸色总算比最初要缓和下来不少。他咳嗽一声，似乎意识到刚才自己对程松月说的话有些重了。他思索着开口：“这样看来，林修远确实值得怀疑，即使他和凶杀案没有关系，但也一定是和张天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程松月淡淡道：“那么，就麻烦詹局安排接下来的事了。”
詹文涛没有再答话了，他眉头紧锁着，只是盯住手中的茶杯，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对话之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