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檀和程松月根据赵泽元给的门牌号很快找到了现场。
发生命案的单元门,已经被刑侦支队的人用警戒线给围了起来。二人乘坐电梯来到死者家所在的楼层,看见赵泽元站在楼道里正在和张逢源交代事情。
看见程松月,赵泽元似乎松了口气,“程队,你总算来了,现场真是……”
赵泽元的话没有说完,但程松月已经明了他的意思。她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死者敞开的家用防盗门,又听见里面传来不大不小的啜泣声。
程松月迈步走进去,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正坐在沙发上哭得泪眼婆娑,盛晖拿着笔记本坐在她旁边,不得不接连抽出卫生纸给她擦拭眼泪和鼻涕,显然影响了做笔录的效率。
赵泽元注意到程松月的目光,低声说:”那个女人是杨保鑫的妻子,艾欣。”
程松月眉头蹙起,问身旁的人:“案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赵泽元咳嗽一声说:“艾欣说她昨天和几个姐妹打了一通宵的麻将,刚从外面回来,回到家以后发现杨保鑫不在卧室和客厅里,以为是一早去了公司,但又发现他的鞋子没有穿走,衣服也没有换过,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就在家里找了找找到书房的时候,发现自己老公死在里面了。死者有两个孩子,都在托儿所寄宿,没有回来……”
程松月思忖道:“看来凶手很清楚死者一家的作息,难道凶手是他们的熟人?小区的进出口有什么发现吗?”
赵泽元接过程松月的话:“我已经确认过,虽说水仙园是高档小区,但没有安装过监控探头,我已经让张逢源去给水仙园的保安做笔录了,尽量能拿到最近出入小区的人员记录。”
程松月点头认可赵泽元的工作,“做得好。”
程松月和赵泽元这边正说着话,李思檀看着干干净净的门把手和门锁,若有所思地开口:“是熟人没错,而且是死者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凶手是来杀他的那种熟人。”
李思檀说完,自顾自迈步走进了那道防盗门里。
杨保鑫的房子的户型很大,还是一个双层的复式,装修也是时下杂志里流行的港式风格。李思檀打眼扫过去并没有停留,只是朝着刑技扎堆的房间走去。
也许是看惯了老肥和卢孝诚的凶案现场,当李思檀停在杨保鑫书房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的很意外。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书房之中是怎样的一片狼藉——而现场,也的确是她想象出来的模样。
一个中年男人仰躺在办公桌后的沙发椅上,双手坠落在扶手旁,已经是死透了。他的脑门上贴着一张被血浸透的黄色符纸,符纸两侧是一双怒目圆睁的眼睛,他的瞳孔突出,像是随时要掉出来一般。再往下看,他的喉咙被割出一个细长的创口,血液从上面溢出流淌而下,浸湿他发福的身体。书房里铺了厚厚的地毯,以至于从他身上跌落下来的血液,没有蔓延开来太多。到现在,四处的血液已经呈现了干涸的状态。他的整个书房之中,也同样被贴上了黄色符纸,就像是当初李思檀在老肥的宿舍里,还有南华剧院的厕所里看到的那样。
程松月也走到了书房门口,看到面前这一幕的时候,她的表情和李思檀一样没有太明显的变化。
常自力正和自己的徒弟一起把尸体从沙发椅上搬下来,他转头看见程松月,似乎显得有些踟蹰。
他招呼徒弟接手自己手里的工作,然后一边摘下口罩一线朝李思檀和程松月走去。他开口:“已经给死者做了初步的尸检,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今日早晨嘅八点到十点之间。”
听到这里,程松月和李思檀不约而同朝对方看了一眼——那个时候,她们正在冷库里。
程松月盯住李思檀,她的脑海在那一刻竟然前所未有的混沌。难道这三桩凶杀真的和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吗?可是明明李思檀身上还疑点重重。可是程松月也知道,从这以后,她再不能怀疑到李思檀的身上去——因为杨保鑫死的时候,她正和自己在一起。
常自力继续说:“根据判断,死者起码被放掉了两千毫升以上的血,面部呈现紫绀,死因应该是失血性休克。”
程松月下意识地说:“和老肥一样?”
常自力点头,也思忖着开口:“他的死因和老肥基本一致,反而是卢孝诚,和这两人完全不一样……”
李思檀敏锐地抓住他们对话中的信息,问道:“所以这个姓杨的,也是被人放了血?”
程松月也明白过来李思檀的意思,她的声音有些冷,“常处长曾经和我说过,老肥颈动脉上的伤口有可能是因为脂肪过厚所造成,现在看来,凶手的确是精准在控制他们的出血量——凶手,绝对是有医学背景的。”
李思檀将手掌横在自己的脖子前,做了一个轻轻划动的动作。她挑眉看向程松月:“脖子上再厚的脂肪,也抵不住那一刀啊……”
常自力点了点头,说道:“凶器依旧被遗留在现场,是一把约长十公分的水果刀,但据死者的太太说他们家没有丢刀,也就是说,凶器大概率是凶手从外面带过来嘅。”
程松月心头一动,“这次的凶器是凶手自己准备的?”
如果杀掉杨保鑫的凶器是凶手自己带来的,那为什么杀罗鸿祖的刀又一定是那把呢?程松月心中把这个问题留意了下来。
这是常自力不能回答的话,他默默褪下手套,朝程松月开口:“这就是你们要排查的事了,回头解剖结果出来,我让阿龙给你拿去啰。”
常自力口中的阿龙,正是在他身后那个忙碌搬运着尸体的徒弟。
程松月愣了一下,又听见对方笑着开口:“程队,你都知道我冇几年就退休了,阿龙也大了,差不多是可以独当一面嘅时候了。”
李思檀听罢,那一瞬间想到了肖嘉平,心想那个后生仔还不知道要依赖到老荀到什么时候。
常自力离开后,程松月往周围来来往往的伙计中看去,低声对李思檀说:“林修远不在。”
李思檀眼睛眯了眯,看向程松月:“你不会怀疑是林修远动的手吧?”
程松月声音很轻,反问李思檀:“他有动机不是吗?”程松月说完,又朝远处的赵泽元招手问道:“死者的身份调查了吗?”
赵泽元点着头,对着手中的笔记本说:“我已经找人去查过了,杨保鑫是个很低调的生意人,几乎不在媒体面前露面,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露过,一旦涉及到对外的业务和工作,基本都是由公司下面的老员工来做的。”
程松月若有所思,慢慢重复着赵泽元的话:“不肯露面?”
这时候,三人听见客厅传来的哭声越来越大,程松月于是没有在书房门口逗留,径直向客厅方向走去。她站在艾欣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地开口:“杨太太节哀,如果可以的话,能和我们说说你丈夫的事吗?这对我们抓住凶手来说很重要。”
然而坐在沙发上的艾欣哭得哽咽,根本说不出话来。
李思檀慢慢走了过来,俯视着坐在沙发上那个穿的光鲜亮丽的女人,似笑非笑地开口:“杨太太你这是哭什么,你老公死了,他的公司就是你的了,你和小朋友们的好日子,不是还在后头吗?”
李思檀这说的是什么话?那一刻,程松月只觉得头疼,忍不住喊她的名字:“思檀!”
赵泽元也张大了嘴巴,没想到李思檀会说出这样疯狂大胆的话。
艾欣愣了一下,两只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猛地朝刚才说话的李思檀看去。片刻后,她的气竟然真的顺了不少。
赵泽元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他看见艾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向他们娓娓道来杨保鑫的事:“我遇到他嘅时候,他已经发了家,不过他一直都很节俭……老杨的爸妈死的早,家里穷得房子常年漏雨都没有钱修,他年轻的时候也打过很多的工,在服装厂,在电子厂,仲给人开过货车……”
艾欣擦掉脸颊上最后一滴眼泪,继续说:“这些都是我们结婚以后老杨和我说的,那种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是他在遇到一位贵人之后结束的,后来他开始做起建材生意,现在你们也看到了,他已经做到了公司几百人的规模。”
听到贵人帮助,李思檀和程松月莫名都想到了袁正淳。
李思檀“哦”了一声,朝程松月附耳:“看来也得好好搜搜他们老杨家的天花板了,谁知道是不是又是捡漏起的家啊。”
这和程松月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直视着艾欣的眼睛,是在通知对方:“我们需要在你的家里做勘查,还希望你能配合。”
“当然——”艾欣似乎彻底缓了过来,她的声音平稳,点头道,“我会配合,直到你们抓住凶手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