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库里的气温已经降低到了零下，李思檀和程松月二人还穿着夏天的轻薄衣服，很快就陷入了极度的寒冷之中。
李思檀环绕冷库，将四周摸索了一圈，很快她便知晓这里除了那扇不锈钢门，再没有其他的出口了。
程松月昨天才断裂了三根肋骨，体力自然不如之前，她明显被冻得厉害，在恍然中缓缓沿着墙壁坐在了地上。
但她仍强撑着提醒李思檀：“这里应该会有通风口的，”
李思檀侧头看着已经有些虚弱的程松月，眉头不由皱了一下。她朝冷库中央走动了几步，将盖着转运筐和纸箱的防水布给扯了下来。她竟然还细心地抖落落上面的灰，然后蹲下身来，将大块的布包裹在程松月的身上。
程松月下意识地问面前的人：“你不冷吗？”
“我不是第一次被关在这种地方了。”李思檀面无表情地说着，只是低头看程松月，“你可别死在这里了。”
防水布不是什么保暖的东西，但还是防住了不断侵蚀向程松月的寒意。
听到李思檀的话，她苦笑一声：“这个食品厂早已经废弃使用了，我们又在封闭的大楼里，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如果找不到出口，我们很有可能会被冻死。”
李思檀眉毛轻轻扬了扬，已经站起身来。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可不打算和你死在这里，我出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程松月问：“你还打算做什么？”
“我的论文还没有写完，我还想毕业呢。”李思檀打了个哈欠，话说得理所当然，“程队，当初不是你说的吗？你欢迎我毕业以后到刑侦支队来，我是当警察的苗子。”
程松月眼皮敛了敛，轻声说：“思檀，你也是天生的当犯罪者的苗子。”
“程队，这就说得不好听了……”李思檀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转头看向刚才被她掀开防水布的塑胶装运筐。
程松月顺着李思檀的视线看去，抬头看见其中一只转运筐里，竟然闪烁着有几点寒光。
没等程松月反应过来，她便看见李思檀踩着几只硬皮纸箱，轻巧地爬到了三四米高的货物上，最后站在了那只转运筐前。
“是械斗工具。”李思檀俯身，从筐子里抄起了一把巨型扳手。她眼睛微微眯起，“看来，我们今天要在这里感谢张天佑了。”
程松月的嘴唇已经发白发紫，她环抱自己身体的手已经逐渐泄了力气。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口：“什么？”
李思檀紧紧握住那把巨型的扳手，站在摞起如山高的硬皮纸箱上，竟大笑了起来。她的眼睛明亮如繁星，转头看向程松月，一字一句地说：“程松月，你看好了，我们会从这里走出去的。”
李思檀转头，仰头看着冷库上方中央嗡嗡作响的、那台老旧发黄的通风机，然后抬起手中的扳手用力朝上面砸去。
程松月听见“咣当”一声，看见通风机在外力的重击之下被砸穿了扇叶。
然而这只是第一下。
李思檀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程松月看着她的神情一变不变，只是举起扳手一下接一下地朝头顶的机器砸去。她如同一个熟练的拆除工人，直到将那通风机被砸得稀烂粉碎，最后噼里啪啦全部摔落在了地上。
程松月再看向天花板的时候，发现原本通风机所装置的位置处，露出了一个洞口。
“是通风管道没错。”李思檀若无其事地将手上的扳手丢进天花板里，然后掸了掸身上的烟尘，转头问程松月：“能走吗？”
“能。”程松月轻声应着李思檀的话，慢慢从原地站了起来。此刻的她只觉得四肢僵硬不已，膝盖和脖子莫名疼痛，但她仍坚持着朝李思檀的方向走去。
程松月也像李思檀刚才那样爬上层层叠叠纸箱，在她爬到最高处的时候，李思檀已经双手拉住洞口的两侧边缘，支撑着向上一攀便蹿进了天花板里，她又转身，将自己一只手递给程松月。
程松月这时候才注意到，李思檀的手指发白，关节却红得厉害。她来不及多想，很快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臂。
李思檀的力气大的惊人，她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和精力，徒手就把程松月给拉了上来。那时候程松月竟还有心思在想——李思檀真不愧是常年干过体力活的人。
程松月朝通风管道的四周看去，声音有些微弱地开口：“这里应该连通走廊的天花板，目测应该不超过五十米的距离。”
“你跟紧我了。”李思檀点了点头，拾起自己刚才丢上来的扳手，开始沿着走廊方向爬行。
五分钟后，某处走廊上方的天花板传来“咣咣”几声异响，紧接着，两个女人依次从上面跳了下来。
当程松月重新回到地面上，才发觉自己的体力几乎已经被消耗殆尽。
看着程松月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李思檀还是伸手扶了对方一把。她挑眉笑说：“原来程队能坐上支队长位置，一直靠的都是脑子啊。”
程松月只是盯住身旁的人，好似在认真地开口：“你有身手也有脑子，想来做支队长也是做得了的。”
前提是，李思檀真的清清白白的话。
“你这话说的，真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啊……”但李思檀却无心继续这个玩笑话，只是搀扶住程松月，小步地朝楼梯的方向走去。她边走着，边懒洋洋地开口：“走吧程队，我们出去晒晒太阳。”
走出建筑大楼的时候，她们才注意到外面的阳光如此刺眼。已经临近中午，二人却前所未有在夏天里觉得天气暖融。
李思檀和程松月迈出三禾食品厂的那扇铁门，发觉林修远的车子已经被开走了。但李思檀没有在意，只是将程松月朝车上扶去。
李思檀把放在后车厢的小毯子披在程松月的身上，又拿出手套箱里的矿泉水拿给她喝。李思檀自己也在慢慢摩挲着手臂，试图缓解刚才所遭受的寒冷。
程松月吞下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水，侧头看李思檀：“我们回市局。”
“你打算怎么做？”李思檀反问了程松月一句：“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林修远和这两件案子有关系，何况我们甚至没有看到是谁关了冷库的门，你怪不到他的身上去，除非你直接向詹文涛提出让他回避，可是又不想让他脱离你的视线，那么你现在能做什么呢？等他再次暴露破绽吗？”
“不，我打算……”然而程松月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她口袋里那才找回信号的手机铃声骤然在她们二人之间响起。
逼仄的车厢内，程松月第一次觉得诺基亚的铃声这样聒噪。她不得不先接起了电话，赵泽元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程队，水仙园接到了报案……”
程松月眉头紧锁，很清楚赵泽元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和当前命案无关的事。她当下在手机上按下免提的按键，于是李思檀也听见了赵泽元的声音，“说是里面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杨保鑫，是一家建材公司的老板，他被发现死在自家的书房里，他的书房，布置的和老肥、卢孝诚的一样……”
李思檀听到这里，眼皮子低垂下来，转身发动车子后将方向盘打尽。这空档，她还不忘提醒程松月一句：“安全带系好。”
李思檀朝水仙园的方向直奔而去。
水仙园是穗州为数不多高档小区之一，都是前两年才新建起来的商品房。大部分户型都是复式，平米数都在两百以上。
李思檀对穗州的大街小巷一直很熟悉，也不用看地图，很快就到了水仙园的小区门口。
她们的车子才在水仙园门口停下，程松月透过车窗看见保安室的门口竟然围满了人。其中有几个身上背着相机的记者想直接往里冲，但很快被保安和民警都拦在了外面。
水仙园小区门口一片混乱，也吸引了附近路过的居民。他们站在周围好奇地看着，一时间揣测不断。李思檀笑了笑，侧头看程松月：“这是凶手在你眼皮底下连续犯下的第三桩凶杀案了吧，程队，恐怕你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程松月又何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三条人命了，她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会再好过了。然而程松月知道，除了尽快破案便无他法，而且还要连带张天佑的案子一起破了。
因为，她程松月不想只停留在这里，她还要完成邵经飞的遗愿，继续往上走。
程松月没有去接李思檀的话，只是推开车门，缓缓开口：“既然凶手在短时间内里接连犯案，说明他有现在不得不动手的理由，我们会在这个姓杨的死者身上，找到他留下的更多的破绽。”
李思檀“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问：“那么，会是林修远吗？”
程松月忽然觉得浑身一片恶寒。她站在车前，那一瞬间又像是回到了刚才的冷库里——她也很想知道，这一切，会是林修远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