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爸失踪了?”
姜世皓听到这个电话,顿时如遭雷击,便不管不顾赶回家去。
“本市近期发现多起疑似新病毒感染病例,请广大市民多加防范,不聚集,勤洗手……”
转换频道。
“海斯派医院最近爆出病毒泄露丑闻,经专家组调查,系谣言,背后黑手警方正在调查,请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字正腔圆的女声从电视大屏里传来,此时的姜世皓却无心关注晚间新闻,当他发现别墅里并无姜天骁回来过的痕迹,便一次次拨去通讯。
一阵提示音过后,表示无人接听。
怎么不接电话啊,他看了一眼窗外,太阳的余晖蚕食着城市的边际线,直至一切渡向黑暗,连同他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不行,他仍不死心,再次拨打了那个号码,可结局如出一辙,机械的女音宣誓着他又一次失败。
“到底去哪儿了?”
自从开学到现在,他鲜少回家,不知道家里这边发生了什么。姜世皓拿着一家三口的照片微微愣神。
再怎么样,离开前应该要和我告知一声啊。
他叹了叹气,再次招来了管家。
“怎么样?许伯你那有我爸消息了吗?”姜世皓回过头,抬起暗淡的眸子,随手在裤管上擦了擦发汗的手。
许荣是家族那边派来照顾他的长辈,对姜世皓十分疼爱。
站在楼下的老管家摇了摇头,一脸歉意,表示自己并没有收到姜父的发来的任何讯息。
姜世皓垂眸,接着他拿起手机,换了个号码,很快电话那头就接通了。
“小叔,公司那有我爸的消息吗?”
“没有。”
一道沙哑的嗓音传来,隐隐有些不悦。
“阿皓,你别管他!就你爸这性子,他想跑还能让咱们知道不成?”
“你回学校好好完成学业,等那家伙闹够了自然会回来。”
看得出小叔对自己的亲爹十分不待见,姜世皓尴尬地挠了挠头,大人的事他也不好掺和,刚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低沉,打断了他,只留下一个令人深思的疑问句——
“你想想你爹在外头是不是有什么仇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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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家……能有什么仇家啊,姜世皓心乱如麻,他已经在脑海中把父亲失踪的所有信息都筛选了一遍,可仍然是毫无头绪。
李维看着好友一滩烂泥状地趴在课桌上,双目失神的样子像是被妖怪勾去魂魄的傀儡。
这家伙已经一天都是这种状态了!他偷偷戳了戳姜世皓的手臂。
“你不要命了,老阎的课也敢走神?”
“不就是一堂课嘛……”
对了,课。姜世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正襟危坐起来,悄悄偏过头去:“你说一个工作狂会不会为了完成一个保密的课题从而消失一段时间……”
“谁?你在说些什么啊?”
“算了,说了你肯定也不能理解。”姜世皓叹了一口气,又重新瘫软下去。
李维是他在学校里的唯一朋友,神经大条,向来不爱管他人闲事,姜世皓想了想,还是不要过多在他身上倾倒苦水,这人最烦牢骚了。
“我才懒得管你。”
李维坐在后头,一脸兴奋地探出头来,悄悄附身说:“今晚我要和诗雅约会!明后天的课我也翘了,到时候你要帮我打掩护!”
“……”
姜世皓很无语,这人向来靠不住。他刚要吐槽,却敏锐地感知到讲台方向似乎有一柄凛冽的眼刀投来,吓的他直接噤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男人嘛,不都这样?有点「小秘密」很正常,恋爱上头时谁会不想和对象整天腻在一起呢,哈哈。”
李维自顾自讲着,全然不知周围的同学们投来怜悯的眼神,以及系主任老阎一张黑沉如墨的脸。
周围人皆幸灾乐祸,只有姜世皓面无表情呆坐在原地。
男人的秘密?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烦躁的、难以言说的情绪绪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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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告诉你,这是秘密。”
在一座荒僻的森林公园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些许光沫洒在男子褐色的风衣上,姜天骁挺拔地站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角,朗俊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
愈就站在他的身旁,脸上是重逢的喜悦,转瞬间他意识到什么,上扬的嘴角撇下了,看上去有些凝重。
“天天你要走吗?”他问。
“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很重要是有多重要呢?愈看着面前那张和他记忆里几乎重叠的脸默然不语,他在他脸上看见了坚毅、坚韧……以及许多东西,同男人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和谐的特质是沧桑,他抬头看了姜天骁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你要去做什么?”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从他设计逃脱的计划开始,愈就预感到很多东西在悄然发生变化着。
“小鬼头。”姜天骁没有选择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
懵懂又成熟的、天真且思虑过多,好多矛盾的特质在一人身上展现,姜天骁心里有愧疚。他也算是看着愈长大的,自然知道在那样环境下成长的小孩是何其艰难。
“我其实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姜天骁温柔地摸了摸愈的头,像个慈父。
愈抬起头,望向男人如一潭深水的瞳眼。
良久,姜天骁缓缓说:“我不在的日子,拜托你保护好阿皓。”
“你要丢掉他吗?”愈有些难过。
姜天骁对他的脑回路有些哭笑不得,可貌似无厘头的话语里似乎掺杂着些许伤楚,淡淡的,持久难消。
“我没有要丢下他。”
像是安慰,像是解释,姜天骁说:“不过我确实有事,一件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你知道的,实验室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因此我给阿愈你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说罢,姜天骁从包里取出一份身份证明,愈得以一种新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
姜愈,姜家早年丢失在外的孩子,用法定手续登记落户,受法律的正常保护。摆脱了黑户身份之后,相当于在明面上多了一重保险,实验室那边要想为非作歹的话,也多了一重阻碍。
“还有,这瓶药丸你拿好。”
姜天骁递给他一个神秘的药瓶。
愈打开一看,是「红石」!他之所以能从实验室里成功逃脱,这个小小的药丸功不可没。
“我之前研究过了,「红石」对你体内菌群、病毒的恢复十分有利,因此阿愈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服用一次。”
“不过有两个切忌。”说罢,姜天骁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可以看出接下来他说的话十分重要。
“第一,「红石」虽然能增强你体内病毒和细菌的活性,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过度服用。”
“你之前长期服用「蓝血」,残存药性还在,短时间内服用过多「红石」,身体会过度损耗。”
“嗯。”愈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姜天骁加重了语气,神情比之前更加严肃。
“千万不可让「红石」落入那群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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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世皓回想起小时候的日子。
空旷的房间一点声响也没有,姜世皓就这么趴在窗沿,眺望远方,神情有些落寞。
可窗外的世界也寂静地可怕,除了一些虫鸟细微的叫声,什么都没有。
一直等到日落,皎洁的月亮升起,依然没有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看来父亲今天又不能回来了。姜世皓叹了口气,眼里是藏不住的失望。
他就抱着一只小熊玩偶安静地坐着,眼睛眨了眨,有些犯困。
直到瞌睡虫缓缓蠕动到他的脑海安眠,一声铃声将他惊醒。
来通讯了!姜世皓瞬间满血复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看来父亲没有食言,他还记得跟自己的承诺。
“爸爸!”他高兴地大喊。
“阿皓……”
一个身穿实验服、神情疲惫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电子设备屏幕中,正是姜天骁。
对面的声音与他期待的不同,浓稠的歉意搅浑着无奈,姜世皓知道自己期待已久的假期又要泡汤了。
姜天骁常年忙于工作,很少回来。他每次只能从视频里见到见到他的身影。
冷冰冰的影像,触摸不到,没有体温,他讨厌那样。
像是在做梦,甚至比做梦更糟糕,至少在睡梦里他还能同父亲一起度过家庭时光,可在现实中他得到的不过是寥寥几句关心。
父亲是研究员,科研任务重,与他们聚少离多。母亲是设计师,也要投入大把时间到工作当中,姜世皓常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只能与玩具熊为伍。
小熊玩偶是母亲云弦月设计的一款产品,名叫威尔熊,里面蕴含着电子芯片,能与人简单语音互动,通过佩戴相应的手环还能监测主人的身体健康情况。总的来说,这是一款具有陪伴功能的玩偶,姜世皓很喜欢。
他将两大一小三只熊摆在床上,向他们诉说着心里的委屈。
两个工作狂经常将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即使二人回家了……
他也看不懂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
姜世皓将两只大熊玩偶摘出来,将它们的手牵在一起。
他总感觉爸爸是爸爸,妈妈是妈妈,爸爸与妈妈很像,但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一种“爸爸与妈妈”的概念。
他一直想不通这个怪异的感觉源自哪里,或许是他根本不敢去想,他不敢去揭露那个令人畏惧的猜想。
可是要想水落,势必要触及雷霆,在石头显露之前,躯体难免皮开肉绽一次。
他怕事实如他预想的那样。
“喂!你小子走路没长眼啊?”
乱成麻绳的心还没放下,身体先一步倒地不起——姜世皓回想过于深入,没有注意到前方来人,只见他与一黄毛青年撞了个满怀,力度之大,硬生生摔出两个屁股墩。
“你他妈找死。”
被人大力撞倒在地,让黄毛十分不爽,一下子就来气了,他抓起姜世皓的领子一拳就要干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
姜世皓被吓得回过神来,才知道闯祸了,但自己已经被揪起来了,他只能放低姿态怯怯说:“我给你赔医药费。”
“好笑。”
黄毛的脸愈发阴狠,他并不打算就这么容易放过姜世皓,于是他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被人用力一推,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体又跌坐下去,一个黑色的皮夹子从姜世皓的口袋里掉出来。
“这是?钱包?”
黄毛将钱包捡起来,随意翻弄着,一脸嘲讽和鄙夷:“居然还能看到现金,这可真是稀奇玩意儿了,你是不是还生活在二十年前啊!”
然后他还配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和夸张的笑声。
姜世皓坐在原地一脸通红。
贪婪地将财物收割殆尽之后,钱包也成了一个无用的空壳,黄毛不屑地看了姜世皓一眼,嫌弃地将钱包扔进一旁的草丛。
“你赔的那点钱还不够,打一顿才能让小爷出气。”
施暴者轻飘飘地威胁,如此轻率,是两种不同的践踏,合成一股暴力。
姜世皓看着抛物线从一头到另外一头,心想不妙,他向来谨小慎微,今日却大意莽撞了。
哎,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前,被打就被打吧。于是姜世皓像往常一样,选择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