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等玄伯跟来的时候,小葡萄已经挨下了两道天雷。
她浑身是血,汗流浃背地俯在地上,虚弱地喘息着。
虽如此,小葡萄却不曾将充满恨意的眼神从我身上挪开半分。
我也不恼,静静地与她对视着。
玄伯来的时候,小葡萄的神情明显激动了起来。
她顿时眼含期望,渴望被玄伯救下。
我也以为玄伯是来求情的,所以我当即就想好了如何回怼。
可玄伯却看着我,眼里满是伤情:“在溪,不论你怎么对她,我只求你开心就好,你可否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看着他那两片薄唇,终于明白为什么长老们都说,嘴薄的人大都是薄情寡义的人。
若是他今日能为小葡萄求情,我还能看得起他一些。
但现在,我紧锁的眉头更加凝重了几分。
突然,原本灿烂的天空突然变得乌云滚滚。
数万道天雷即将凝聚成一团。
不对,这不应该是小葡萄的刑法!
眼前的天雷凝聚之快,威力之强,岂是一个精灵能承受的?
天兵突然急匆匆地喊道:“神女大人,这是您飞升上神的天劫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纵身一跃,施法将小葡萄丢到了台下。
而后,那天雷便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背上。
“啊!”我吐出了一口血。
顾不得歇息,下一道天雷便来了。
飞升上神需要扛过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若是能熬过,就说明有资格成神,若是熬不过,便需要从头修炼。
当然,天雷并非要飞升上神的人来承受,只要落在了人的身上,便算是作数。
显然,一旁的玄伯是想替我扛过余下的四十多道天雷。
他在空中对我大喊道:“在溪,若是我也受了你那日的穿心之痛,你可会原谅我?”
当然不会。
于是我抬手设下了结界,拦住了玄伯欲要上前的脚步。
我绝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了。
每一道天雷过后,我的膝盖都会弯曲下几分。
玄伯始终在尝试着破开我的结界,他拼了命撞击着,却还是徒劳。
我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这上神之劫,还真是不容易。
当年飞升上仙的时候,长老心疼我,便帮我扛下了二十一道天雷。
但现在,我强撑着挺起了腰身。
我只能靠自己了。
小葡萄踉踉跄跄地爬到了玄伯的身侧,她痛苦地哀求道:“仙君,您不能去……”
话未说完,她就被玄伯不耐烦地甩开,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突然,玄伯像是疯了一般,竟直接徒手取了半颗心丹出来。
他将心丹抵在了我设置的结界上。
原本严丝合缝的结界瞬间变得吹弹可破。
而后,他将我推离了天雷台,生生替我扛下了十八道天雷。
我飞出去的时候,头重重地磕在石头上。
头痛欲裂的瞬间,无数从前的记忆蜂拥进我的脑海里。
“玄伯,都是玄伯……”
我迅速运转内力,短暂地缓解了疼痛。
而彼时的玄伯已经承受下了余下的天雷,毫无生机地躺在了天雷台上。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来人,快来人啊,快将玄伯仙君送去药阁医治!”
很快,玄伯便被送到了药阁。
我试探到他冰冷且微弱的神息,心中还是难掩悲哀。
“玄伯,你快点醒来吧,我真的不想你因为我而有什么意外……”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贴上了我的脸颊,手的主人仔细地为我擦净了眼泪。
“在溪,你哭了,我就知道,你还是在意我的?”
我垂眼望去,只见玄伯已经恢复了往日生龙活虎的样子。
“你,你是装的?”我猛地坐起来,只觉得刚才的自己尴尬无比。
玄伯佯装虚弱道:“我只是恰巧醒了,又不是装蒜,那么多道天雷,我只是一个区区小仙君,如何能比得上你的上神之躯啊?”
他说着,他捂着胸口咳嗽了三声。
可我分明看见,他正斜着眼睛观察我的反应呢。
我顿了顿,想开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默默地靠在了墙上。
“在溪,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玄伯突然切换了一种极为认真的语气。
我沉默了半晌,道:“不会,今日之事,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报答过后,我们便再无瓜葛了。”
“又或者,日后你飞升上神的时候,我也可以替你抗十八道天雷。”
玄伯的目光如水,似一潭静谧的死水。
若是我还是从前的柳在溪,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往里面跳。
可当年的柳在溪已经死了,是被玄伯亲手杀死的。
是在什么时候呢?
也许是他接过我的心头血的时候,也许是在他将我错叫成“忍冬”的时候,又或是,我每一次撞见他与小葡萄露出灿烂笑容的时候……
玄伯起身想我抱住我,但他最终还是将颤抖着的手放下了,他低声道:“在溪,我知道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你是故意说气话的,对吗?从前的一切都是我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那一刻,他的卑微与恳求到达了极点。
我说:“你错了,我没有说气话。”
玄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道:“在溪,你还爱我吗?”
我摇摇头,道:“或许吧,但我还是觉得,你很恶心。”
玄伯的确亏欠我很多,践踏了我的真心。
但比我更可怜的,是那个小葡萄。
小葡萄是被玄伯的爱捧着长大的,她早就认为自己会与玄伯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她有说出那句:“玄伯视我如命”的底气。
她又怎么能做到,像玄伯一样绝情呢?
玄伯怔怔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又道:“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永远都不要。”
6
那日过后,玄伯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
仙界热衷于八卦的小仙都在传,说玄伯整日酗酒,像一个疯子。
他们还说,照这般喝法,恐怕要将仙根都喝坏了。
虽然如此,但我还总是能感觉他的存在。
有时我总能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闻到很浓重的酒气,大概是他偷偷溜进来喝酒了。
弥弥很生气,让我设下结界。
我笑了笑,道:“不必,我早已经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我八万岁那年,南海水君的三皇子提着聘礼来到了仙界的大门口,他说他倾慕我许久,想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总觉得有一种清澈的愚蠢。
几番相处下来,他倒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虽然看着有点傻,但心思却很细腻。
他会在我吃完饭后细心地帮我擦嘴巴;我抿抿嘴的时候,他就贴心地帮我倒水;为了帮我养好身体,他甚至横穿了雾林,收集了汲取天地精华的朝露水。
弥弥说:“这位三皇子为人敦厚老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只是弥弥说,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很合适。
我摇摇头,道:“可我是神女,我的职责是守护仙界与魔界的平安,若我真的嫁给他,可就要住进西海的龙宫了,到时候,我该怎么……”
或因未落,那位三皇子突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殿门外。
他傻傻地朝我招了招手,道:“我,我可以住在仙界,你在哪儿,我就永远在哪儿!”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很快,天帝帮我订好了良辰吉日。
我穿上喜服的那天,却在接亲的队伍里看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
玄伯憔悴地站在人群中,眼底猩红地望着我。
我将脸撇了过去,因为我不想看见他。
我望着前方意气风发的三皇子,莞尔一笑。
谢谢你,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