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事,除非你亲身经历,亲眼目睹,否则真难以叫人放心。市场经济啊,大家都忙着交易,有些不能交易的东西现在也交易起来了,甚至蒲河的下游都跑来敲竹杠。
而且,企业的污染问题,周浩然也不是没经历过,当时他当党委书记的时候,这里面的门道他就知道,当时的乡里的那个制衣厂,不也是有恃无恐,透埋暗管,最后也因此,他认识了曾柔,还和曾柔有过那么一段共患难。
所以说,不管高岩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说得再怎么科学,周浩然都不会信的。
想到这里,周浩然说:“要不这样,咱们下去看看?”
高岩并没有阻止他,而是看了看表,说道:“我让办公室安排人随你下去,我上午还有个活动,就不陪您去了。”
高岩走后,周浩然直接叫来了李春宇。
当李春宇听说周浩然要去惠水村,就问道,是不是要带环保等部门的人一起去。
周浩然摇摇头,说:“不用,就小罗咱们仨。”
周浩然开着车,带着罗翔和李春宇两个人,直奔县城南郊纸厂的方向驶去。
罗翔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停给他指着路线,周浩然最烦的就是开车的时候,别人在一旁指指点点。
又经过一个岔路口,他不等罗翔说话,突然将车停在路边,对罗翔说:“你来。”
而后,又觉得自己态度生硬了,解释道:“我跟李主任说说话。”
罗翔有些战战兢兢地下了车。
说他战战兢兢,一点都不过分。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个新书记身上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气场,威严?威慑?
反正有一种让他胆寒的东西,他不像李如海那样当场给你下不来台,也不会像高岩那样对你做些偷偷摸摸的事,他是个拒心怀不轨的人千里之外的人,他自己身上的正气,就足以让心怀叵测的人战战兢兢。
罗翔第一次对他服务的领导产生了敬畏,是一种还不了解、仅从外表就产生的敬畏,也许,他真该好好地、踏实认真地做人做事了,他感觉如果自己改邪归正的话,跟着这任领导,他是能东山再起的。
罗翔开着车,沿着省道和县道,兜兜转转、绕来绕去地直奔远处有着一个厂房成片,大门豪华的厂区开去。
李春宇指着那处厂区开口道:“周书记,那里就是纸厂了。”
周浩然点点头,从第一眼看见那些厂房,他就认定就是纸厂。
他忽然说:“咱们不要去厂区,到外围转转,尤其是到可能有排污口的地方看看。小罗,注意把车隐蔽后,不要让人发现。”
“唉——”罗翔叹了口气。
李春宇听见他叹气,扭头问道:“周书记跟你说话,你叹什么气?”
罗翔说:“说不定,我们来的消息,早就被他们知道了。”
罗翔的话,显然是有所指。
周浩然是谁呀,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他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更要隐蔽,你知道该怎么办。”
罗翔一听周浩然这么说,立刻减慢车速,掉头,向相反的方向开去。
李春宇刚想说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周浩然尽管不熟悉这里的路线,但他知道,罗翔听懂了他的话。
他便舒服地靠在后座上,欣赏着冬天空旷的野外风光。
罗翔开着车,绕过一个村子后,又驶上了一条土路,这条土路非常颠簸,是村子通往河边的一条庄稼道,冬天冻得土地梆硬,迈腾车时常被弹起又落下。
周浩然分辨得出,尽管他们绕了一大圈,最终的方向跟刚才是一样的。
李春宇说道:“嗨……你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绕过厂区门口的那条路,我们还是得到这里来呀,我以为你发现了新的……排污点。”
由于道路颠簸,致使李春宇的话说得磕磕绊绊、断断续续的。
罗翔说:“厂区前面那条柏油路上,有两组摄像头,是他们厂自己安装的,一组对着大门口,东西南北共四个,另一组就是围墙的四个方向,还有专门一个摄像头,是对着排污口的,是专门监视检查人员的。咱们绕到排污口的下游,也能发现问题。”
周浩然说道:“用不着,我就是要名正言顺地去看看到底有无排污,名正言顺地掌握第一手材料。”
罗翔说:“您放心,今天工厂肯定不会排污了,惠水村的人都要去堵国道了,他们不会再继续排污了。再说了,我绕开摄像头的目的,是争取您查看的时间,不然厂领导乡领导出来一大帮,您就看不了了。”
不管结果如何,罗翔的思维方式没有错,这一点,让周浩然对他有了几分欣赏。他需要这样机智、做事周密的助手。
“可能您要走几步了,这个车到不了河边。”罗翔说道。
“行。”周浩然说道。
罗翔将车停在岸边,开口道:“这边到处是光秃秃,咱们这车还是太显眼了。”
李春宇说:“你开到大坝下边一点,最起码从远处就看不见咱们的车了。”
罗翔将车开进大坝里侧的一个斜坡上,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能再往下开了,一会退不上来了。”
罗翔将车停好后,周浩然下了车,他将大衣裹在身上,在罗翔的带领下,走下斜坡。
他们来到河边,河边枯草丛生。河的两侧,已经结了冰,只有河道中间一条窄窄的水流没有结冰。
尽管是冬天,周浩然还是闻到了一股酸臭味,这股酸臭味非常难闻,吸进去后感觉肺孔都被堵住了。
他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罗翔从口袋里掏出三个口罩,说道:“戴上会好些。”
周浩然一看,这口罩是新的,而且带着包装,看来,这个秘书的确机灵。
他撕开包装,戴上了,不但保暖,气味的确好了一些。
罗翔在前面带路,他用一根木棍开路,来到河边,用跟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用石块砸开靠近岸边的冰块,拿在手里,说道:“您看,这是冰的正常颜色吗?”
周浩然说:“这是彩色的冰,蓝里透着绿,要是石头就值钱了,可惜是冰。”
罗翔将冰块塞进玻璃瓶,他又带着周浩然往前走。
走出二百米后,就见前面的河面被冲出一大片冰面,很明显,这是被水冲出来的,但此时,却没有发现什么地方冲出水。
“周书记,您看,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