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莲是一个很容易被激怒的人,眼见着一个小子也敢开口讽刺自己了,她当时就不干了。要不是关扬拦着,怕是要上去给付野两巴掌。付野倒是笑笑,狠狠地揉了下手,一阵骨头噼里啪啦响的声音。
“诶,你不介意我打她吧?”
“付野,谢谢你,不用了。”
魏建非先是小声地和付野说了话,又走到魏莲跟前,仔细地看她。
看这个女人劣质的眼线,看她有些浑浊的眼珠,看她蜡黄的脸色——这,就是他的妈妈么?
他被她骂过很多回,也被她打过很多次,但是他始终忘不了:有一回他生病了,心情好的魏莲骂骂咧咧地给他熬了一锅粥。
那锅粥,又浓又稠,从此以后魏建非再没尝过。
……
魏莲?妈妈?
到底什么是爱呢
你……爱过我吗?
魏建非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魏莲倒是被他这种架势唬了一跳。虚张声势才是她,面对着这样安静地接受辱骂的小孩,魏莲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深深地恐惧起来。
她想起来,那一年自己接过襁褓的时候,那个男人的瞳孔,也是这么黑,这么沉静。
男人给了她很多钱,只有一句话:
“照顾好他,否则我们会来找你的。”
魏莲全身一抖,她在害怕什么呢?反正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只是要点赡养费而已,自己这也算是常理。
“小子,你看什么看!钱呢,你连户口都迁到那个人那儿去了,好歹要给我点钱吧。”
“……妈。”
“别叫我妈!”
女人的声音尖而高,似乎要戳破魏建非的喉咙,使他失去说话的勇气。
“他确实不应该叫你妈!”魏建非泪眼朦胧起来,他抬头去看门口说话的人。那个人的身影又高又大,仿佛是他唯一的保护神。“建非!来我这,让我和她说。”
“陆先生,您终于来了。”这是关扬迎上去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这是女人惊慌的声音。
魏建非却什么都要听不到了。
他只是一步一步又一步地朝着陆温走过去。陆温的手掌温暖干燥,好像他做出的美食,让心安定下来。
……
看见魏建非失神的表情,陆温也是一阵心酸,他环视了办公室一圈,看到付野的时候挑了挑眉。
“关老师,大人之间谈事情,还是不要耽误小孩的学习好,您先让建非去上课吧?”
关扬立马跟得到了解脱似的,要带着魏建非回班上去,魏建非竟然也没想反驳,乖乖地跟了出去。付野倒是想留下来看这个热闹,但是瞧瞧陆温那不善的眼神,他也干脆就出了办公室,回自己的教室去了。
刚才还热闹的办公室里,就剩下几个老师和陆温两人。
“魏莲,你的丑事,难道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吧。”
魏莲撇撇嘴,当时第一眼见到陆温,就知道这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本来是借着魏建非这初中生好说话,弄一笔钱来用用,可现在显然不成了。
“丑事”两字轻重高低,打在魏莲身上,她脸上挂不住,嘴上还是不饶人:
“我有什么丑事?我清清白白的,出去说就出去说。”
陆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钱,真的就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到魏莲可以不顾这么多年的情分,屡屡和魏建非撕破脸,来要那么一点小钱?如果不解决这个大患,他们兄弟两个,到底还是没有一个好日子过的。本以为上次偷钱的事情,能让魏莲醒悟,可现在看来对方是死性不改了。
“你不是魏建非亲身母亲的事情,我知道的。”
魏莲的手一滑,桌上的杯子抖了一下。
“你和陆富的事情,我也知道。”
魏莲的指甲在木桌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刻痕,可她自己只是咬着嘴皮,目光茫然。好一会,魏莲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是他派来的么……小孩我养大了,长成这样,和我没多大关系,放过我吧。”
陆温听得心里震动,仿佛魏建非的身世之迷又被勘破了一层,但是他面上却不显,哼笑了一声。
魏莲的反应更加奇怪了,仿佛是害怕一般地全身靠在椅子上,脸色煞白。
“我不要钱了,我不要钱了,放过我吧。”
“你对建非是有养育之恩,这点我们都不否认。不过你要是觉得自己功劳大的话……我可以,让你和他自己去说。”
魏莲死死地摇头。她猛地站了起来,晃悠着身体,也不顾陆温还坐在那儿,失魂落魄一般地从店里出去。一反常态,就这么离开了。
陆温眯着眼睛,瞧着面前的柠檬汽水,汽水杯里密密的水泡往上冒。
这个“他”到底是谁呢?
有什么手段,能把魏莲这样的烂人,听到就吓成这样……
……
“陆温,今天的事,怎么样了?”
“建非,我现在有个消息想告诉你,但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是和你的身世有关系的。如果你不想听,哥就不说了。我不想骗你。”
魏建非看着陆温凝重的眼神,顿时如临大敌。自己的身世?他觉得自己口渴地要命,也不顾陆温的注视,就放下书包往桌子那去,灌了好几口水,才开口:
“说吧。”
如果不想骗我又不得不骗我,那真相一定很残酷。魏建非把杯子放下,杯底碰到桌子发出一声脆响。
啪——
“你不是魏莲亲生的小孩。”
魏建非又觉得口渴,额头冒出了汗,他想喝水,却连拿杯子的气力都没了。
“我……是谁呢?”
小孩接近喃喃自语的话,让陆温心痛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说了!魏建非一下软在床上,眼神发直,仿佛已经神游在外了。陆温在心中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小孩紧紧地抱在怀里,拍拍对方的背。
“哭吧,哭吧。”
怀里魏建非的肩膀耸动起来,房间里几乎没有别的声音,外面阳光明媚。
只有陆温知道,魏建非在沉默地哭泣着。
“不论你是谁,你永远是我弟弟。”
真的?
永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