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都坐下来，梁立言和他父亲正对着，场面一度非常尴尬。陆温和梁立命顶多算是个看热闹的。
“小言，你说吧。”
梁立言顿了顿，在这个空荡荡的客厅里环视一周，和军人作风非常相似，这个家里从来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品。
从小到大，他接受的都是这样严苛的教育。木楼梯下面放着一架钢琴，那是唯一一个梁立言恳求得来的玩具。
“爸妈，我好像生来就和这个家格格不入，军队、政治我没一样喜欢的……几年前我走的时候，就说过，我有自己的音乐梦想。在这里，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异类，一个永远不会有出息的小兵。”
对面的男人浓眉紧锁，拳头也捏了起来，显然是在抑制着什么。宋冬也咬了下嘴唇，不过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她说话的声音很缓：
“小言，这些话，为什么以前不和妈妈说？”
梁立言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梁家大房的长子，对于他们这个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梁建国死死地瞪着对面的长子，在妻子说完之后，立马发话：
“这些懦夫的话，他哪敢说？在外面闯了三年，有什么名堂吗……还不是灰溜溜地回家来，叫别人看尽了笑话！嘴里说着什么追逐梦想，我看，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娃娃。”
梁建国平常并不喜欢多说，像一只沉默的猛兽。一旦被激怒，他就彻底变了，变成了一头正在发狂的老虎。一席话像扔炸弹一样扔在众人面前，掷地有声。
“你说我懦夫？我追逐自己的梦想，有什么错误？我不想过被别人安排的人生，我有错么……我不是你们，我不想做军人，我有错么？”
梁立言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这么一段时间来，他和父亲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安静。
这一刻，一切的矛盾都彻底爆发了出来。
一个拳头狠狠地砸在楠木桌上，咚地一声闷响显示出男人到底是有多么地生气。
“好，你没错！照你这么说，懦弱的是我们，我们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你就为了你所谓的梦想，抛弃你要承担的责任！你还配姓梁么？”
问句尤其有火上添油的功效，两个人已经脸红脖子粗了，眼看就梁建国就要动手。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父子两之间响了起来：
“你们要打架，就出去打，别污了客人的眼睛。”
像一盆冷水，对着头泼了下来。父子两个都跟斗败了的鸡一样，坐回了各自的座位上，谁都不肯看谁一眼。
“小言，你告诉我，你真的有那么想去唱歌么？妈知道当兵苦，可你既然是梁家人就免不了要和军队扯上关系，你也该想想你父亲的感受……”
“我想，我真想。”
这五个人里，只有陆温知道梁立言到底有多想唱歌，有多想带着自己的音乐走向外界。三年来，他见过梁立言钻研曲谱，见过对方为了一次音乐培训花了自己的积蓄。
纯粹、热情。
只有在唱歌的时候，梁立言是最耀眼的。
陆温知道这时候开口有些不大合适，但他却忍不住想为身边的人说几句。也许是想起了当年他与父亲对峙的样子，不也是这样倔强不屈，又不被理解么？
“梁先生，梁夫人，我知道我这个时候开口有点不合适……其实，我想给你们看点东西，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梁立言把陆温带着，只是希望事情结束之后对方给自己出出主意，没想到他突然在这种场合说话了。宋冬那张好看的脸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淡淡地说：
“好。”
梁建国倒是对陆温这个外人掺和到他们的家事之中，颇有些不满，也没说什么。
陆温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黑色宽屏，依旧和魏建非同款，不过早不是几年前的那一只了。他点开了自己的视频，梁立言看到熟悉的“受戒”背景，也有些惊诧，这小子什么时候拍的……
给他们看的，正是几个月前，陆温去酒吧听梁立言唱歌顺手拍下来的视频。画面有些抖，偶尔还有点糊，但在座的都能看清楚——这是一个热闹的酒吧，梁立言就在台上抱着吉他唱歌。
“我是我，你还在怀疑什么？
……
我是我，怀疑打不倒我！
我的梦想！我的明天！
就在此刻！”
梁立言高昂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他掌握着全场，神采飞扬！整个酒吧都为他的歌声而激动，整个人群都专注地欢呼着。
这是比语言更有力的说服。
……
宋冬失态地捂着嘴，眼角有些发红，几分钟下来一动也不动。梁建国的神情也凝重起来，仿佛不是在听唱歌，而是在审问犯人。梁立命也很惊讶，他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椅子扶手。
他们都没想到的，另一个梁立言。
梁立言没有观察自己亲人的变化，反而深深地思考着来自父亲的质问：那责任呢？难道他可以为了梦想，放弃一切的责任么。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了吗？
短短四分钟的视频已经播放完毕，手机的界面回到原点。
大厅里一片安静。
“你这唱的是什么……”
梁建国的嘟囔还没说完，就被旁边坐着的宋冬冷冰冰地砸了下头。她举着自己纤细有力的手指，眼角绯红，但是脸色已经冷静了下来。
“我记得某人当年在军区楼下唱的，连二区那窝子雀儿都给吵飞了。现在还说自己的儿子……”
“哎哎，冬冬，这训孩子呢。”
宋冬冷哼了一声，她的目光转到梁立言的那儿，顿时温柔了许多。
“小言，你唱得真好听，妈在的话，一定给你献花。”
梁立言摸了摸鼻子，这种意外在父母面前展示自己歌声的形式，让他颇有些不适应。但是听到母亲的夸赞，他还是笑了起来，那对和梁建国一样的小虎牙若隐若现。
“妈，你知道聂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