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清晨,织月正服侍我穿衣洗漱。
“郡主,昨夜齐大人又在院门口站了一夜呢。”
我伸手套进衣袖,疑惑道:“他站那干嘛?”
织月把腰封束好,转到我身前,语气嫌弃。
“谁知道呢?我怕打扰到郡主休息,没让他进来。”
我点点头,听织月碎碎念:“昨晚怎么就不下场大雨?他干站那儿有什么用?”
“假里假气,装什么样子,呸。”织月啐了一口。
“好啦,和他计较什么,不要气了。”我笑着捏捏织月的脸。
她说得对。
齐衡这番做态,真是故作情深,让人恶心至极。
虚情假意到这个地步,他的演技和用心,不可谓不绝妙。
出门时齐衡还在门口站着。
一夜未睡,他身形憔悴,眼底血丝遍布。
“韵儿。”齐衡哑着声音拦住我。
“我是不会与你和离的。”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说得很笃定。
可他说从未爱过我、只把我当任务时也一样笃定。
我残忍地扳开他的手指,望着眼前外表脆弱偏执的人。
轻笑着和他一样笃定开口:“可我想与你和离。”
“我不喜欢你了,齐衡。”
我淡淡开口,冷眼无视他的目眦欲裂。
这也是做戏吗?
都无所谓了。
“我当初是追在你身后两年,对你痴缠,可其中缘由,你也知晓。”
“我缠着你,你也对我示好,不能说我是一厢情愿,后来你我成亲,我也未曾逼迫过你。”
“或许两情相悦是我多想了,可夫妻一场,不求真心深情,只求少些算计。”
齐衡呆愣地听着,我走上前继续开口:
“到了如今我只想好聚好散,你写好和离书,我们给彼此留一份体面。”
“当然,我也可以亲自写。”
齐衡着急忙慌又拉住我:“韵儿,我——”
话被突然现身的暗卫打断。
谢二十九跪在地上冷声汇报:
“主子,偏院吴美人上吊自缢。”
10
“查出什么了吗?”
吴美人死状凄惨,昨日还好好的人只留一具尸体。
“确实是自缢,她屋内并未发现其他人的痕迹。”
“但属下等人派人探查过,柳清清昨夜去了她屋里,具体两人说了什么无从得知。”
我皱眉疑问:“柳清清?”
谢二十九回复:“是,她走后吴美人还去了李美人院子里,并未出现异常。”
“那就真有意思了,柳清清。”我轻敲着桌子思索。
吴美人好端端的不会想不开自缢,只有柳清清,问题就在她身上。
同为知道些什么的攻略者,有些手段让人悄无声息地送死不足为奇。
只是她为什么这么做呢?
谢二十九退下了,我踱步在室内思索。
管事送来新制的骑装被织月理好挂在架子上。
柳清清……
她被拖走时愤恨的眼神蓦然出现在我脑中。
那就是了。
美人是太后送来的。
如今死了一个,太后肯定会怪罪。
至于她,她的目标是摄政王。
朝中皇帝年幼,太后、摄政王势大,两人针锋相对,偶有联手。
既要联手,对付的自然是远在荆州鞭长莫及的广平王。
而美人一死,太后自然会出面,到时候得罪广平王的事就让太后担了。
真是妙啊。
我抚掌拍手,柳清清这一出一箭三雕。
还没和摄政王有联系,就先将人护上了。
“谢十七。”我抬头喊道。
一袭黑衣从梁上落下,自顾自地躺在椅子上倒茶喝。
我挑眉看他:“不用我多说吧。”
“嗯嗯嗯。”谢十七点头,看样子他也想明白了。
“那就好,下月十五就是秋猎,到时候太后、摄政王一同出现,可要做好准备。”
只是一个美人不值得太后大动干戈,柳清清这么做肯定是知道什么有所倚仗。
把美人当作引子,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放心吧郡主,到时候保你平平安安、全身而退。”
11
秋猎之前,丞相大人五十寿辰,宴请京中权贵百官。
阁楼之上不似下面院子里喧闹,我站在围栏边,齐衡远远地望着我。
错开他看来的眼神,我看向正被人簇拥的柳清清。
能把人带到这里,看来是要开始行动了。
几位闺阁小姐的笑闹声远远传来,柳清清不知和谁起了冲突,不停大声争执。
齐衡见状走过去劝架。
“那就是齐衡看上的人?”
随着脚步声,男子的身影从楼口出现。
“参见摄政王殿下。”
我随着阁楼上的人一起俯身行礼。
摄政王,薛夺。
柳清清的攻略对象。
我直起身,迎上他深邃阴冷的眼神。
薛夺面上带着笑,“四韵,好久不见。”
“殿下,好久不见。”
我在家中排第四,薛夺便取了个诨名叫我。
他转过身,同我一起看向下面的人。
柳清清高声斥责对面的人:“丫鬟辛辛苦苦伺候你,你竟这般心狠,连句好话都不说。”
“这京中污浊我倒是见识了,不愧是富贵小姐,就是不拿我们这些普通人当人看。”
“平日里一个个布施行善得的好名声,原来都是装模作样。”
对面的小姐气得说不出话,被丫鬟紧紧扶着。
身边的好友为她挺身而出,纷纷与柳清清对骂。
而柳清清却是丝毫不惧,颇有几分一人当关、英勇无畏的气势。
薛夺冷眼望着笑意不明,开口评价:“鲁莽蠢笨。”
我暗自点头。
确实是蠢,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招摇惹眼的办法。
薛夺不动声色看向我,“齐衡喜欢的就是这种货色,你说当初你要是嫁给——”
“殿下。”我打断他的话,没转头继续看柳清清。
“你今日觉得她鲁莽蠢笨,来日未必不会认为她是率真可爱。”
薛夺皱眉,我转向他轻声道:
“人心都是异变的。殿下,我先告退。”
走下楼梯时薛夺的视线还停留在我身上。
我轻笑,人心难测。
薛夺又能坚持多久呢?
“我会帮你!四韵!”
薛夺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一抬头,恰好对上齐衡似有所悟的讥笑。
看着眼前的情形,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白月光”。
柳清清这个查不清来路的义妹又是怎么来的。
原来薛夺,就是成功攻略我后的关键任务。
12
走近了,我听见齐衡不屑呢喃:“真不愧是白月光。”
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我走到齐衡面前。
他面色变换,像撞破了什么丑事一样气急败坏,紧紧捏住我的肩膀。
“夫人这就忍不住了?身为有夫之妇公然和旁的男人勾勾搭搭,你这是当我死了么?!”
我心中轻嗤一声,握住他的手腕略一使劲,齐衡瞬间痛呼出声。
拍拍肩膀,我轻声开口:
“齐大人,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毕竟事实是什么,你最清楚,不是吗?”
白月光,摄政王。
我和薛夺之间的事,他们这些攻略者最清楚了。
齐衡闻言垂下了眼,转瞬又示弱地看向我。
“韵儿,是我一时气急说错了话,我向你道歉。”
他急忙拉住我,“你不要生气,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我任由他说,在他说完之后,直视他恳求的眼神。
“和离书你若是还不写,就由我来写,毕竟本朝不是没有出过女子休夫的先例。”
齐衡如遭雷击一般,眼睛通红,“韵、韵儿,我是你的夫君啊。”
我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很快就不是了。”
齐衡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怔愣地放开我的手发笑。
笑着笑着,他突然道:“韵儿,我们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我摇摇头,齐衡猛地上前抱住我,哽咽出声:“我喜欢你啊,韵儿,你是我的妻子。”
“真的吗?”
我蒙住齐衡深情的眼睛,靠近他的耳朵讥笑开口:
“演得真不错。”
我又一次认识到齐衡和其他攻略者一样。
把我当任务,把我的感情当做可以肆意夺取随意抛弃的东西。
只是齐衡的手段太过高明。
打压、示弱、称赞、冷落,再加上几句正义的话。
所以当时我年少无知才会把他当同道中人。
到现在我终于把他看透了。
没有什么被割裂的深情正义、虚伪冷漠,自始至终都是假的。
手心被眼泪濡湿,有些恶心,我挣扎着退开。
齐衡眼角仍挂着泪,看起来脆弱不堪、深情不悔僵在原地。
我无动于衷地开口:“三日后,见不到和离书我便把休书给你。”
见齐衡身躯一震,我满意地转身离去。
13
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三日之期一到,我便带着人回广平王府。
齐衡还想与我胡搅蛮缠,只是这次却由不得他。
休书已经写好,在官府备了案。
婚契已解,他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和他都再无关系了。
谢十七在前面驾着马车突然拐了个弯,织月好奇地掀开帘子瞧。
“这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见些扫兴的人了。”
谢十七懒洋洋的话传进来。
马车走小道,避开前来堵人的齐衡,倒是很快就进了王府。
谢二十九早早地候着有事禀报,事关摄政王。
“三日前,宴会结束后摄政王将柳清清带回府中。”
“前两日柳清清被安置在王府偏院,昨夜入了内室,贴身伺候摄政王。”
不得不说,柳清清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短短三日时间就能贴身靠近薛夺,攻略速度如此之快。
看来,柳清清的依仗就是薛夺。
秋猎之前,薛夺很可能会被她攻略,转手对付广平王府。
“再探,盯紧薛夺,若有异动,传讯给荆州父王。”
谢二十九领命退下,谢十七没走,神色自怡在屋子里转悠。
“我说郡主殿下,如今和离了感觉如何呀?”
“我倒是没感觉,不过我看你好像很高兴?”
谢十七嘿嘿笑几声:“郡主脱离苦海,那不得高兴嘛。”
我白他一眼,扔过去一个橘子。
“好好值你的班,乐个什么劲儿。”
谢十七伸手一抓紧紧握住。
“得令!小人这就去守护郡主安危。”
话罢,往梁上一跃隐匿身形。
我抬头四顾环视,屋子里静悄悄的,好像只有我一人。
14
秋猎之际,京中盛传两件事。
一是广平王府,郡主谢韵休夫。
要说那郡主和齐侍郎,以前可是恩爱两不疑,羡煞旁人,如今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这二,也和齐侍郎有关。
他那青梅竹马的义妹被摄政王给看上了。
如今摄政王对那小青梅,可是要什么给什么,就怕含在嘴里还给人捂化喽。
所以都说齐侍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妻子和青梅到头来一个都没留住。
营帐里,织月帮我整理着骑装,问道:
“小姐,你说那摄政王真对柳清清那么好?”
我笑着拍拍织月的头,“真的假的谁知道?反正不关我们的事,操心那么多干嘛。”
织月伸手揉揉,赌气开口:
“这不是才过了大半个月么,这样大的风头,搁话本子里不定要纠缠多少年。”
我轻笑:“指不定他们就是话本里的命中注定、天赐良缘呢?”
“还天赐良缘,你都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
谢十七不爽的声音传来。
“猎场里都安排妥当了?”
“嗯。”谢十七继续不爽地点头。
织月也一脸欲言又止。
看着两人,我无奈地开口询问:“那别人怎么传我的?”
织月抢占先机率先回复:“他们说小姐善妒。”
“那我就是善妒啊。”我承认。
“他们说吴美人是小姐害死的。”这个我没有。
“他们还说柳清清在侍郎府日日被小姐欺凌。”谁能欺凌得了她啊。
“就这些?”我追问。
“反正大概就这些。”
我轻叹口气,看来等会儿拜见太后是不能好过了。
15
“郡主倒还真是有几分广平王的脾气。”
正堂端坐的女人不过三四十岁,衣着华丽,笑吟吟地开口暗藏玄机,不可小觑。
她就是当朝太后,同摄政王一起把持朝政多年。
我恭敬回道:“父王在荆州杀敌数十年,能有几分父王的血性,是我之幸。”
太后面上不动声色,继续笑着叮嘱。
“不愧是广平王的女儿,只是这京中传闻,你也都知晓,广平王在外行军,多是光明磊落,你也要好好学一学。”
我俯首称是,又笑着转言道:
“这京中传言我也十分困扰,不知什么下三滥的人听见风声就肆意编排,幸好我同父王一般光明磊落,倒是不惧这些。”
太后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一侧的柳清清闻言开口插话:
“都说无风不起浪,郡主许是平日里张扬惯了没注意,还是要多行善事,少作恶果才对。”
薛夺将柳清清带入猎场,交由太后照看,可把她得意得不行。
我似是妥协向她行礼:“多谢柳姑娘提点。”
看着面色愈发难看的太后和得意忘形的柳清清,没人敢出声。
踩着太后面子得的好,不知道柳清清能不能受得住。
见过太后,宴会散场时柳清清将我堵住。
她高傲自得地笑着:“你知道摄政王为什么要让我入府吗?”
我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柳清清不屑:“因为他想帮你啊。”
“将我带进府里,留你和齐衡继续当对好夫妻,可是你知道吗?”
柳清清贴近我挑衅。
“他原来再喜欢你又怎么样,现在,我才是他心上人。”
“我不只能爬到你头上,还能把你踩在脚下。”
柳清清一脸轻蔑,“白月光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如此。”
我轻笑着看她,淡定回道:“那就试试看啊。”
看谁把谁踩在脚下。
16
猎场内,一支箭远远地射来,谢十七护着我躲开。
小皇帝遇刺重伤,猎场内又有杀手埋伏。
前来的达官贵人自顾不暇,而身后这支队伍,明显是冲我而来的。
“谢十七,你安排的人呢?”又一次躲开身后的箭,我忍不住问。
早就说过要做好准备,这人都准备去哪儿了?
谢十七神色严肃:“郡主,人被安排在猎场深处,正在赶来的路上。”
“所以。”他嘿嘿一笑,“现在就只有我护着郡主了。”
乘机将暗箭射向身后的人,他猛地伸手把我的头拢进胸口。
“放心,有我在,郡主定然不会出事。”
“你还挺得意?”我顺势靠着不耽误他动手。
人解决得差不多,我们俩一起往里跑。
谢十七边跑边委屈:“这不是外面的人都去保护小皇帝了么?”
“谁知道他们会对小皇帝动手,宫里的护卫又那么废物?”
“是是是。”我敷衍应付,“就你能耐,现在被人追着跑。”
谢十七拉住我,“这边,躲这里。”
我和他紧挨在一起,他挡在我身前,两个人不出声。
后面的人马上追来,留几人搜查,其余的又继续往前追。
见逐渐没了动静,谢十七闪身出去,将留下的几人也解决了。
“行了,就在这等人接应吧。”
谢十七说着边擦掉匕首上的血。
我坐在地上,终于能放松片刻。
“刚才追来的人,有吴美人的堂兄。”谢十七收起匕首。
“太后的人。”
谢十七点点头,又看向我,“还有其他的,是摄政王的人。”
我叹一口气,道:“柳清清。”
谢十七继续戒备,神情却缓和起来。
他蹲在我身前打趣:“才大半个月,郡主殿下,有什么想法?”
我轻哼一声:“能有什么想法,人家郎情妾意、情深意笃,我很羡慕行了吧。”
“有什么可羡慕的,还情深意笃。”
谢十七不满地哼哼,“分明就是虚情假意,长久不了。”
我点头赞同:“确实长久不了,这人的喜欢总是不长久的。”
说完我叹了口气,谢十七却是一脸认真笃定。
“有长久的。”
“是吗?”我挑眉轻笑,“那十七喜欢的人有福了。”
谢十七没应和,反而定定看着我。
“是我之幸。”
17
沉默半晌,谢十七冲我笑。
“反正郡主也和离了,那我就——”
“永州的石榴熟了。”我打断他。
“等秋猎结束,你去趟永州吧。”
我静静地看着谢十七,他愣着敛起笑,默默点头。
我看透了齐衡。
可我至今没看懂谢十七。
他和齐衡一样是攻略者,齐衡的任务对象是我,目的是与我成婚。
而谢十七的目的是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猜到他会说什么,可心中迟疑不定。
怕他有所图,又怕他无所图。
连听也不敢听了。
小皇帝遇刺,秋猎草草结束。
宫里被太后和薛夺把持,现在小皇帝伤势如何,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
京中风雨欲来,形势危急,父王带兵从荆州奔赴京城。
终于,在一场雨后,禁军将广平王府团团围住。
布置了那么久,是时候尘埃落定了。
18
眼前的人一身王妃制服,被人拥簇着走进王府。
“郡主殿下,近来可好?”
柳清清捂着嘴娇笑,大摇大摆地四处打量。
“还真是个好地方,可便宜你了,郡主。”
说着,她装作不经意地把博古架上的东西推倒。
她身后的人也跟着上前,嚣张地想砸东西。
府里的侍卫上前制止,柳清清见状收起笑。
她撇过头,看向身后的人,娇媚出声:
“齐哥,你说说郡主,一个丧家之犬,还想与我作对。”
齐衡冷笑一声:“都说是丧家之犬,还不是任你处置?”
他不可一世地看着我,好似在等我向他求饶。
我起身,无视齐衡笑着走向柳清清。
“柳姑娘?还是王妃娘娘?”
柳清清一脸高傲,我继续道:
“倒是不曾听说薛夺成亲,柳姑娘是自奔而去?”
我靠近柳清清,轻笑着上下打量她。
“娶为妻,奔为妾,柳姑娘这是无名无分却心比天高?要当心呐。”
柳清清瞬间怒火中烧,扬起手向我脸上挥。
我伸手拦住,顺势打了她一巴掌。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我甩开她挥来的手。
“谢韵!”柳清清抓狂怒吼。
我看着她发髻散乱、面容扭曲的狼狈样冷笑:
“这上赶着的事总是不讨好,不信你问你齐哥。”
我嘲讽地瞥了一眼齐衡,“当初他在我面前,那可是藏得严严实实,半点马脚都不敢露。”
“也是辛苦他,装模作样这么多年,在我面前当鳖孙。”
说罢我可怜似的叹了口气,齐衡怒气冲冲,早已没了往日的好模样。
“谢韵!”他咬牙切齿,“都到这个地步你还是不知死活。”
他挥手,随从纷纷上前将王府的人围住。
柳清清也冷哼一声:“知道外面有多少我的人吗?我想要你的命,易如反掌。”
院子里两边的人虎视眈眈。
柳清清走近我,抬着头十分不屑。
“你不是得意吗?郡主,你的暗卫呢?”
她嘲弄戏笑:“让他们出来护着你啊。”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郡主,又是个什么——”
我紧紧掐住柳清清的脖子,任由她拼命挣扎。
19
院里的混乱被突然出现的暗卫镇压。
柳清清不停翻白眼,在她快窒息之前,我松开手。
她踉跄着倒在地上大口喘气,一旁的齐衡同样狼狈不已。
看着两人没了盛气凌人的样子,我轻嗤一声。
“既然知道我有暗卫,怎么还不知死活跑上门来?”
“以为能乘机把我踩在脚下?那你们可想多了。”
柳清清被人扶起来,忌惮地盯着我咳嗽。
我冲她轻笑:“还不滚吗?这么不知死活?”
她面色愠怒想要开口,齐衡忙拉住她示意。
良久,两人脸色难看往外退。
临出府时,柳清清恶狠狠地放话:“谢韵!你给我等着!”
我轻笑不语。
大门重新紧闭,开合间能看见外面镇守的禁军。
兵甲齐全,戒备森严,看来形势不容乐观。
我敛起笑,探查消息的暗卫上前来报。
“主子,皇上如今在太后手里,可从探查的情况来看……”
我皱眉,“怎么了?”
暗卫低头谨慎道:“皇上……似是已经驾崩了。”
“太后将此事隐而不发,就是为了与摄政王周旋。”
我盯着半空喃喃:“可看样子,薛夺已经知道消息了。”
“难怪会派人围了广平王府。”
定睛看向暗卫,我重整神色。
“父王如今行军到何处了?”
暗卫汇报:“已出柏县前往京城,预计凌晨就能抵达。”
风雨已至,是时候出手了。
我起身看向院里暗卫,下令:
“随我出城,接应大军。”
“今夜一战,务必得胜而归!”
暗卫齐声回复:“是!”
20
夜色深沉,被禁军围困的广平王府只有几人留作掩护。
顺着地道往前,再出来就是京外。
山间雾气重,等了许久,终于有人影出现。
父王骑着骏马往前冲,看见我放声大笑。
“让我家阿囡久等了。”
他快步下马,把缰绳扔给身后的将领。
我笑着迎去:“父王,一路行军辛苦。”
父王大掌拍拍我的肩膀,又伸手揉我的头。
“辛苦什么,你在这破地方受苦了这么久,阿囡等着,你老子我这就去给你出气。”
父王不忿地骂着,身后的兵将纷纷应和。
我瞥了眼后面的谢十七,神色僵了僵。
永州不在大军回京的路上,他怎么跑来了?
谢十七对上我的眼神,不避不闪,嘴型微张说了句什么。
我努力辨别,终于知晓了。
他说的是“郡主,我又回来啦。”
看他得意张扬的笑,我暗暗白了他一眼。
谢十七见状却笑得更加放肆。
兵马聚集,京城里的人似是得了什么消息开始戒备。
城门紧闭,守卫森严,恰好今夜月明无风,照得前路亮堂堂的。
父王飞身上马,我也寻了马匹骑上,谢十七跟在我身侧。
长刀直指城门,军旗轻扬,父王调转马头面向大军。
“诸位兄弟,皇室将覆,贼子野心勃勃,此乃我谢氏大军危急存亡之际!”
“随我一起,攻入京城!”
“杀贼子!平民愤!”
21
从城外到城内,穿过大街府邸,最后再越过宫墙。
皇城里一片混乱,薛夺的人节节败退。
父王提刀追着人去了宣政殿,我在谢十七掩护下前往后宫。
看见我时,柳清清吓得尖声惊叫,躲去角落。
齐衡抖着手,不知从哪里捡了把带血的剑。
“谢韵!”他虚张声势拿剑指向我,“你想干什么?”
我看着他手里往下掉的剑笑出声,齐衡强撑着怒斥:
“广平王镇守荆州多年,难道今日想做乱臣贼子,谋朝篡位吗?你们对得起百姓的爱戴吗?”
装腔作势,说得还真是难听。
见他还想开口,我提剑一挥,他手里的剑掉落。
齐衡顿时闭嘴,战战兢兢往后退却腿一软摔在地上。
我走上前俯视他,嗤笑道:
“对不对得起百姓不劳你操心,说我们是乱臣贼子,那你们又是什么?”
“伸张正义,忠心耿耿?”
“都是犯上作乱,这皇位薛夺谋得,难道我谢氏就不能谋?”
齐衡紧张得吞咽口水,努力做出往日道貌岸然的模样。
我蹲下看着他,将剑立在他面前。
齐衡嘴硬反驳:“分明就是广平王心怀不轨,早有谋逆之意!”
他仰起头,拿出仅剩的可怜气势。
“朝廷往荆州下拨的银两,连兵将饱腹都勉强。”
“不提从荆州跋涉至京城所需粮草,广平王带的全是精兵强将,武器兵甲充足。”
“如此分明就是早有谋划,暗藏祸心!”
我闻言冷笑不已,伸手拍了拍他,轻声开口:
“这都多亏了你啊,先生。”
“你也说了驻守在荆州的兵马连饭都吃不饱,我自然是要为父王着想。”
“你以为我做生意只是在京城开几个茶水铺子吗?”
齐衡瞪大了眼一脸震惊,我凑近他轻笑:
“不是你教我的吗?女子不易,当有一份事业自立于世。”
“所以我把生意做到各州各府,送银子买粮草去荆州,替我父王招兵买马。”
我贴近齐衡的耳侧,一手搭上他的肩,另一手提起剑。
然后缓缓笑着开口:
“先生,学生学得可好?”
骗了我那么久,将我置于股掌之间玩弄。
阴谋算计,虚情假意,就由这一剑了断个干净。
拔剑时鲜血飞溅,齐衡捂住胸口痛呼出声。
我起身冷眼看着,既然敢欺我,就要付出代价。
22
天光微亮时皇城渐渐平静。
父王带人控制住京城,薛夺如何,我未曾得知。
太后自缢于宫中,小皇帝尸首被她藏于寝殿内室。
仅剩的动乱被镇压,火光平息。
待到天光大亮,早就换了一幅景象。
大街上的鲜血还未干涸,兵将带着队伍四处盘查。
往日热闹的街市只有零星几人,府宅大门紧闭,少有人外出。
京中内乱,朝臣藏于府中不敢出声。
日升至正中,皇城鼓响,昭告天下易主。
一夜奔波,我和谢十七回了广平王府。
“你说说你,受了伤怎么不早说?”
我皱着眉把谢十七扶到床上。
不知他何时受的伤,手臂和背上都有个大口子。
他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笑:“也没什么大事,包扎一下就好嘛。”
我按耐心里的怒气,不想理他。
“趴好了,大夫马上就来。”
谢十七白着脸笑,停不下嘴一直说他的丰功伟绩。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我起身倒了杯茶。
受了伤还不消停,真给他能耐的。
端着茶水走到床边时,谢十七已经闭起了眼。
我拉起他的手轻晃,“不是能说吗?怎么还睡着了,先喝口茶。”
晃半天,谢十七还是没睁眼,我狐疑地凑近看。
一道不属于这里的声音蓦地响起,冰冷机械。
“已严重偏离主线剧情,攻略者任务失败,正在抹杀中。”
我一惊,慌张地握紧谢十七的手,大声朝外面喊人,又不停地唤他:
“谢十七!谢十七!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然而那道冰冷的声音越来越急促,眼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最后,我清晰地听见:
“抹杀成功。”
“谢十七!——”
23
天盛三年,新朝建立的第三年。
御花园里突然一阵混乱,禁军将人擒住拖下去。
我远远地在湖心亭里望见,问身后的人:
“二十九,那里发生了何事?”
不等谢二十九回复,父皇骂骂咧咧走进亭里。
“他老子的,这些人还有完没完了!”
父皇气恼地端起茶水狂饮,我听着倒是明白了。
又是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攻略者。
不知道这些人的幕后是出了什么问题,似是消息不灵通。
如今出现的攻略者一个个还以为是在前朝。
不是要找什么郡主侍郎,就是要找摄政王。
见鬼的摄政王,连侍郎都早死得一干二净了。
三年前,随着谢十七出事,被关在诏狱的齐衡和柳清清就无声无息地死了。
想到此,我心里一阵刺痛。
“父皇不是要见进京的将领吗?怎么来了御花园?”我转移话题。
父皇放下杯子,朗声笑道:“我让他到这儿见,这次的将领年纪与你相仿,你也好好看看。”
又想给我介绍人,我无奈地笑笑。
“算了吧,人家怎么会看上我?”
父皇吹胡子瞪眼,“我们靖荣公主,谁敢看不上?”
我看着护短的父皇发笑,只是看见来人时我却愣住了。
走进亭里的人依旧笑得张扬灿烂,他盯住我大步向前,最后俯身行礼。
父皇笑着朝我使眼色,我呆呆地看着他不作声。
“臣听闻陛下被烦事困扰,特自请上阵,为陛下解忧。”
父皇摸着胡须,疑惑问道:“你要如何解决?”
谢十七轻笑:“那些人之所以层出不穷,是因为还差一段故事。”
摄政王薛夺有一白月光,却爱而不得。
幸好最后他遇到命定之人,与之相爱相守,最后荣登高位,抱得美人归。
只是错失良缘、早已成婚的白月光却没那么幸运。
成婚多年,夫君心中另有青梅义妹,可那义妹竟是摄政王的心上人。
用尽心机手段、娘家家破人亡也留不住夫君,最后只得休书一封,还得罪了皇后。
后白月光寂寞难耐,轻信他人,与人私奔出京,最终凄惨离世。
这,就是那些攻略者要完成的故事。
谢十七笑得肆意,眼眸亮闪闪地望着我:
“我在永州置了几个石榴园,公主殿下,私奔吗?”
我笑着反问他:“只是私奔?”
谢十七转身面向父皇,跪地郑重开口:
“臣谢十七,倾慕靖荣公主已久,爱之念之,必会疼之惜之,若能相守,属我之幸,定此生不弃,执手偕老。”
“今日,特向陛下求娶靖荣公主,望陛下恩准!”
天光正好,湖心微风正好,柳绿繁花正好,人也正好。
正好,我也爱之念之。
番外
1薛夺
我从侯伯,一步步往上爬,称王掌权,最后权倾朝野。
只是摄政王,还不够。
年幼的皇帝,母家掣肘的太后,都不能阻止我。
只有广平王。
不过他远在荆州,鞭长莫及。
他有一个女儿,看起来还不错,但是她竟然拒绝了我。
她嫁给了别人,让我少了一个助力。
真是蠢,和她嫁的人一样蠢。
她说我会觉得柳清清率真可爱,呵,在我眼里只有棋子才会清秀几分。
都是一样的蠢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加点料、凑把火,看能不能更蠢些。
顺便,还有个小皇帝该解决了。
筹谋已久,我等着坐上那把椅子的那天。
可是谢韵!我小瞧她了!
广平王带来的不是残兵弱马,皇城被攻破时我就知道,我输了。
不愧是老谋深算、征战沙场的广平王。
他提着长刀挥向我,我重重倒在地上。
虽有不甘,但成王败寇,命丧他手。
我认!
2谢十七
我好像是个攻略者。
就是这个攻略任务不正经,好端端的,人家又不了解我,怎么就要嫁给我了。
那我先观察观察吧。
实在不行,感情可以培养,我先追人再成婚。
可是我发现好像还有其他攻略者。
那一个个的,切,真当人家小姑娘好欺负了。
我可都看见了,那暗卫嗖嗖嗖的,都在她身边护着呢。
唉,可怜的小姑娘,怎么就遇上这糟心事呢。
不过这小姑娘挺能耐,骑着马扬着鞭,可威风了!
就是我要怎么追人呢?
对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当她暗卫去啊。
等我当上暗卫就去追她。
但这是一件很惨痛的事,因为我学成归来发现家被偷了。
我至今都不敢再提啊。
瞎琢磨半天,谁知道就让个花言巧语、油嘴滑舌的先我一步给骗走了。
不过幸好,他滚犊子了,而我又滚回来了。
小郡主,不对,是小公主,她一直对我的任务很好奇。
我瞒来瞒去,最后还是说了,虽然有些丢脸。
毕竟,我有媳妇啦!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