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莲瑶不可置信地望着明溪宫中的宝迦，一手捂着唇，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世子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莲瑶姐姐，你冷静一些，娘娘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样，但这是事实啊！”宝迦抓住莲瑶的双肩，强迫她看向自己的眼眸，“御圣堂中，除了徐御医和陈御医在配制解药，其他所有的御医都还留在明鸾宫中，观察着皇后同世子的状况。皇上已经下旨，倘若皇后和世子中有一人出了意外，御圣堂中全部的御医，连同明鸾宫中伺候的宫人内监，统统都要陪葬！”
“陪葬？”忍不住冷笑起来，两行清泪顺着清秀的面庞滑落，“宝迦，你日日呆在宫中，难道看不出宫里的人心吗？”
“莲瑶姐姐，我不懂你的意思。”
“宝迦，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长叹了一口气，秀气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皇贵妃待你太好，甚至不忍心叫你看到那些残忍腌臜的事情。原本我在王府为婢，又是嫡王妃的近身侍婢，本不该知道那些是是非非。但偏偏我的主子与众不同，纵然王府里始终都只有一个女主人，但王爷和王妃还是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这期间倒也叫我看清了许多事。”
“我想我还是不明白姐姐口中的人心是什么。”
“既然不明白，就不要去试着明白。”覆上宝迦的手背，“宝迦，既然皇贵妃派你来告诉我世子中毒的消息，想必是怕那宫里的奴才不尽心伺候，耽误了世子。那么你告诉我，我要如何进宫？又要如何才能到世子身边伺候？”
宝迦往四下里瞧了瞧，确认周遭没有人在偷听监视，踮起脚尖，凑到莲瑶耳畔低语。莲瑶猛地攥拳，尖利的指甲刺痛了掌心，虽心怀惧意，但还是点点头。于她而言，慕皓琚已是心中对庞馨薇唯一的念想。人人都说王妃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但她不信，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支撑着她的信念，她坚信庞馨薇还活着，总有一天，她会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慕皓琚是九章亲王世子，是王府的小主子，纵然现在入宫伴读，但过不了几年还是要放出宫来的。她日日都亲力亲为地打扫慕皓琚的房间，就等着有朝一日他出宫回府时，王府上下都还和从前一样。
“莲瑶姐姐，这个法子虽然冒险，但你们中原人有句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眼下世子还躺在明鸾宫中，他居住的梦潇阁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姑姑和两个尚未及笄的小宫女，都不曾见过你。只要你随我进入明溪宫，娘娘自然会安排你前往梦潇阁，等到世子服用了解药，娘娘便会想办法派人将他从皇后身边接走，送回梦潇阁。到时候，你只要不离开世子，就不会有人发现你私自进宫。”
“可是，御医每日来给世子诊脉的时候我该去哪儿？”
“这个姐姐大可不必担心。皇上虽然着急皇后娘娘和世子，但主子说了，皇上更在乎的是皇后，而御圣堂的那帮御医也大都是谄媚之人，必定会围在皇后宫中悉心伺候。但世子毕竟是王府唯一的血脉，别的御医不敢说，但是徐御医从前同王府上下的情意就不会对世子不管不问。况且当初王妃生产的时候，陈御医也是伺候在左右的，说起来也算是九章亲王府的故人。姐姐进宫后，娘娘会命人打点好一切，届时只会有徐御医和陈御医前去看望世子，剩下的照料功夫便要辛苦姐姐了。”
“皇贵妃娘娘仁慈，莲瑶当结草衔环相报！”
说着便要冲宝迦行大礼，却被她一把托住了身子。
“姐姐这是做什么？别的不说，就冲着当年娘娘遭人陷害早产，九章亲王妃不顾后果的进宫相助，这样的情意难道还不够我们娘娘替王府做些什么吗？况且世子身份再怎么尊贵，终究也还是个孩子。难得他同帝姬投缘，娘娘也是真心实意地疼他，姐姐就不必念着报恩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姐姐赶紧收拾好行李，然后随我进宫照顾世子才是啊！”
莲瑶点点头，示意宝迦稍等片刻，自己转身往内室去收拾简单的行李。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莲瑶换上了宝迦带来的宫装，又将发饰打散，简单的挽了个发髻，不施脂粉，如同刚刚进宫的不懂事的小宫女一般。宝迦满意地笑了一下，亲热地挽过莲瑶的手臂，拿着简单的包袱登上马车回宫。一路上莲瑶都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宝迦知道她是在担心慕皓琚，倒也不说破，难得清静地不说话。
“陈平，你将王芊芊一个人留在明兰台那么久，竟然一点也不担心，我想不明白，你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徐御医，现在可不是纠缠于这件事的时候。”老谋深算的一笑，眼眸中又是精光一现，继续手上的动作，“倘若你我二人配制出的解药不能使皇后娘娘和九章亲王世子体内的毒素尽去，那皇上龙颜大怒下，你我的这颗项上人头只怕要落地了。”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徐音霁不满地瞪了陈平一眼，“方才同你说话的那个小内监，现在该是在明溪宫内伺候吧？”
“既然你都瞧出来了，又何必再来问我一次。”将配好的药材放入砂锅中，又倒入三碗凉水，盖上盖子，亲自拿蒲扇摇着，“徐御医，若是说起私相授受，整个御圣堂加起来恐怕也不及你一个人的能力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徐音霁行医多年，号称‘国手’，救治过无数皇亲国戚，达官贵胄，但却不曾害过一条性命。后宫中的女人多，是非也就多，但那些谋人性命的腌臜事我徐音霁从未参与过。或许你不信，但这是事实。”
“我为何不信？”挑衅地扬扬眉，继续观察着炉上煎熬着的药材，“别的不说，但是你不擅长妇科这一条便不足以使那些争风吃醋的后妃相信你。更何况……据我所知，徐御医同九章亲王府的关系可是不浅呐！”
“九章亲王在去年便已过世，本以为你与他人不同，却不想还是一样要往他身上泼脏水。陈平，诬蔑九章亲王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诬蔑？我何时诬蔑了王爷？徐御医，我话还未说完，你怎么就着急动怒了？”揭开盖子，又往药材中加了一碗凉水，“你是御圣堂的老人了，又是两朝重臣，为何每每提及九章亲王，你便如此沉不住气？要知道，王妃云英未嫁的时候，便居住在如今世子的寝宫——梦潇阁。当初替王妃号脉检查身子的御医，恰巧便是微臣。徐御医以为，凭借这样频繁的接触，我还会看不透亲王夫妇的为人吗？”
“陈平，我不想和你打哑谜，你知道什么直说便是。若你想要这个首席御医的位置，我可以让给你，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你我同朝为官多年，许多事看得比年轻人明白。”意有所指地瞧了眼徐音霁，顺手捏过一片紫苏叶子，“庄亲王一直不理朝政，但私底下却频频同羽黯长公主联系，这是什么道理？还有刚刚出征的恭怡亲王，看似与素绡长公主亲厚，实则貌合神离，这又是怎么回事？摄政王深得皇上信任，却始终不被允许带兵，你以为这是为什么？至于这后宫中的女人就更加复杂了，皇贵妃身边的宝迦，嘉贵仪身边的柔儿，甚至是皇后身边的朱砂，有哪一个不是藏有七窍玲珑心？徐御医，你瞧这紫苏，瞧起来倒是顶普通，但又有谁能想到它是性温却味辛？”
“陈平，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提醒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禁不住冷笑起来，劈手就要袭上陈平的肩头，后者没有转身，却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扣住了他的手腕，按在穴位上动弹不得，“你到底是谁？”
“能这么放心的将芊芊丫头仍在明兰台数日不管不问，且面上无一丝急色，你说我是谁。”
“你……莫非你是……你是大师兄？”
“师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脾气倒是一点都没改。”笑嘻嘻地转过身子，松开扣在徐音霁腕上的手，“以前在师门的时候，一旦你的心事被人说破，总是恼羞成怒地要动手，但结果却是被师父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虽然我与陆老头一起拜入师门，但他学权术，我学医术，所以一直不曾见过大师兄，只听得同门师兄弟议论过，说大师兄是门中唯一博学之人，几乎将师父的毕生学问都学去了。”
“就算你当年见过你，在御圣堂里也一定不会认出我。”颇有深意地抚了下胡须，“也许陆师弟不曾对你说过，我若是不想叫人认出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毫无办法。芊芊是我这辈子唯一收过的徒弟，一方面是因为她家世清白，另一方面我是看中了她的那颗仁医之心。你以为，单凭‘医鬼’关门弟子的名声她便可以在御圣堂如鱼得水了吗？若不是我一直在暗中相助，还有你徐音霁对她的青眼相加，只怕这个傻丫头早就被人利用，枉做了几回替死鬼了！”
“大师兄，既然你向我透露了身份，那就请你实话告诉我，究竟是谁要害世子？”
“徐师弟，天机不可泄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