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慕若晴听着手下人汇报慕皓琚中毒的情况,心里是又急又气,不觉手上用力,竟硬生生折断了手中的发簪,“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到今日才来向本宫复命?”
“属下该死,请长公主责罚!”单膝跪在地上,眉头不可察觉地一皱,“这一次耽误了时间,全是属下办事不力的缘故。原本明鸾宫突然聚集了大批的御医,属下就该去查探,但……”
“够了!”抓过一旁桌案上搁置的茶盏,冲着面前跪着的人砸去,瓷碗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慕若晴似是发现了什么,上前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只见左肩的衣衫上渗出丝丝血迹,“你在宫中的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同你交手的是谁?”
“长公主恕罪!”顾不得肩上的伤势,冲着慕若晴磕头,“是属下技不如人,险些暴露了身份连累公主。”
“据本宫所知,御前侍卫中没有谁的本事能够超过你。京城的羽林军虽然卧虎藏龙,但没有皇上的手谕他们也不会贸然进宫。本宫这几日虽然与你断了联系,但本宫还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宫里出现刺客的传闻,想来你们的这次交手并没有引发极大的骚动。暗魄,羽黯长公主府上的囚牢你不是没有见过,霓裳宫的手段你也都知道,是你自己招,还是要本宫动手?”
“属下不曾背叛公主,更不曾忘记公主曾经说过的话。”
“那你还不快说!”
“是……是陈平!”
“陈平?”慕若晴死死抓着两边的扶手,尖利的指甲掐入上好的梨花木中,“御圣堂的御医陈平怎么会有本事打伤你?”
“那日属下也是无意间发现了他同庄亲王有联系一事。”得到慕若晴的允许,暗魄站起身,“庄亲王身边的阿昌一直都是王爷的心腹,王爷到哪,阿昌便到哪。那日属下奉命去御圣堂寻徐御医,却看见装成内监混入宫中的阿昌。属下心下生疑,便一直尾随在他身后,发现他是去同陈平见面。因为害怕被发现,所以属下一直远远跟着,并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隐隐听见阿昌提起皇陵。属下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更不敢确定庄亲王是否还站在长公主这边,只好一直跟着阿昌,却不想……”
“陈平那个老狐狸,应该早就发现了你的踪迹。”昂起头,绝美的容颜上一片清寒,不带一丝柔情,“他既然能打伤你,就没有理由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气息,他之所以不点破,不过是等着你再次跟踪阿昌时自己暴露罢了。暗魄,这一次的失误与你无关,本宫不是不分是非之人,不会治你的罪。你先下去吧,这段日子暂且留在府上养伤,叫你哥哥过来见我!”
“是,属下告退!”
慕若晴静静靠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这么快便有人想到了皇陵,她必须赶在这个人前头阻止这件事发生。自从慕毓冲和庞馨薇相继离开后,慕毓仁只来过一次羽黯长公主府,并且只字未提九章亲王府的事。她现在根本无法肯定,慕毓仁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的这个大哥一直都叫人难以捉摸,先前夺嫡时便一直默默无闻,却不想竟是他第一个劝慕毓冲谋反夺位。后来九章亲王府同长公主府接连失势,他又抱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闭门谢客,暗地里却派人前来传递消息。眼下这件事关系到慕毓冲的性命,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她做不到相信任何人。嫡出皇长女的尊贵身份,让慕若晴打小便受到了更多来自于先帝的关怀与照顾。多年过去了,她始终记得先帝曾对她说过的那番话:“晴儿,总有一天父皇会老去,会像你未曾谋面的母后一样,离开你去另一个世界。你要记着,不管以后选择谁做驸马,都不要放任自己骄纵任性的脾气。除了父皇,没有人是必须宠着你的,即便你是我天峪王朝最尊贵的荣芯帝姬。晴儿,若是想永远主宰自己的命运,便要时刻记着人心难测这个道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人心更是最容易发生变化的东西。凡事都要经过一番仔细的思量后再去完成,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千万不要去冒险。”
双眸紧闭,忽然觉得面颊上一片冰凉,随即有一双温柔的手掌轻轻落下,拭去了那些冰凉的水滴。没有睁开眼,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即便是在黑暗中,他的气息,他掌心的温度都令她感到莫名的心安。楚伊宠溺地一笑,任由慕若晴抓着他的手,就那么站在一边,俯视着妻子精致的面庞。两人都没有开口,似是不忍心打破这难得的静谧。屋内静悄悄的,偶然传来烛火爆裂的声音。
“伊哥,我好累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疲惫。”
“若是累了,便好好歇歇。”侧身半倚在贵妃椅边,将慕若晴拥在怀中,下颌抵着她的额发,“晴儿,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有我可以依靠。你和昭尘是我要用一辈子去守护的人,我不会让你们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受到伤害。”
“你可知道,先帝曾亲口告诉过我,人心莫测的道理。”隔着衣衫,静静感受着楚伊稳健的心跳声,慕若晴那颗不安的心又慢慢放了下来,“都说帝王家的孩子比一般人要成熟的早,我自幼长在深宫中,母后在生下我不就便过世了,可以说是先帝亲自养大了我。兰心皇后掌管后宫的手段我不是没有异议,只是……相比较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这样凌厉的手腕倒也不为过。几乎每一个怀有龙胎的妃嫔都过得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会给自己招来祸事,保不住腹中的骨血。我虽是个孩子,但也见过不少意外小产的后妃,每一次看见那鲜红的血迹,我都觉得刺目。为什么人心会变?为什么看似亲密的姐妹,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反目成仇?伊哥,你告诉我,大皇兄是不是变了?他是不是也和皇帝一样,变得没有感情,只有权位了?”
“不会的,大皇兄待人接物虽然淡漠,但我看得出他对你是极好的,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隐瞒。”
“我自然是知晓大皇兄待我好,但我还是很害怕。小的时候,父皇时常忙于朝政,一连几日都不会来看我一下。若瑶一直对我能够得到父皇的宠爱不满,明里暗里给我使了多少绊子,我念着宁淑仪待我的好,不曾同她计较,但她却变本加厉。记得有一次,她趁我不备,将我推入荷花池中。伊哥你是知道的,我什么都会,却唯独不会水。荷花池位置偏僻,再加上不是赏花时节,根本没有人路过。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她害死的时候……”
“是庄亲王出现救了你,是吗?”
“何止是这样!”菱唇勾起一丝浅笑,“大皇兄跳入池中将我救起,用外衫裹住我湿透的身子,然后走到若瑶面前,扬手便是一耳光。你也知道若瑶的脾气,那一巴掌下去还了得,自热是又哭又闹,吵着要去同父皇告状。大皇兄根本不吃那一套,一把抓住若瑶的后颈,竟将她拖到池边,硬生生地按到了水里。如此反复,直到若瑶哭着表示愿意同我道歉,这才作罢。我长这么大,那是唯一一次见到大皇兄发怒的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对我说过的话。”
“是一辈子都会保护你?还是你永远都是他疼爱的小妹妹?”
“你以为,大皇兄只会说那些安慰人的话吗?他极其严厉地训斥了我,然后告诉我,想要不被人欺侮,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一味地纵容忍让,只会给自己招来祸患。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妃嫔之间的勾心斗角是常事,而皇子帝姬之间的竞争则更加残酷。也正是从那一天起,我不再忍让若瑶的放肆。渐渐地,宫里的人,甚至是四妃都很怕我,人人都知道荣芯帝姬才是最尊贵的身份,荣芯帝姬的嚣张跋扈是任何人都招惹不得的。”
“晴儿,你是怕那个一直支撑着你变强的庄亲王会改变,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兄长了是不是?”察觉到慕若晴不可抑制地一颤,楚伊愈发紧的拥住了她的肩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我不清楚你今日到底听到了什么关于庄亲王的流言,但你要明白,庄亲王从来都不曾改变过。正因为他一直都令人难以捉摸,我们所看见的都只是表象,他的内心从来不曾真正流露过。你莫要忘了,再怎么温润,他也还是慕氏子孙,是先帝的血脉,是曾经的皇长子。”
“你的意思是,大皇兄本性就是如此?”半撑起身子,定定地注视着楚伊的眼眸,那双眸子始终保持着明亮与清澈,成婚多年,他甚至不曾躲闪过自己的眼神,“伊哥,就算大皇兄发现了我的秘密,他也不会转向皇上的对不对?”
不知是安慰还是真得认可,楚伊认真地点点头。慕若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纵然她仍旧怀有担心,但至少她猜中了开头,至于结尾,那还需要时间与命运去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