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光完全淹没在黑暗中之时,庞瑾一家终于抵达了宫门。轻轻推了推熟睡中的夫人和女儿,低声道:“快些醒醒,我们到了!”
睡梦中的庞馨薇被爹爹唤醒,兀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撅着小嘴,一脸无辜的望着爹娘。权氏从怀中取出娟帕,小心替女儿擦拭着娇嫩的小脸,柔声道:“馨儿,我们已经到了,一会儿进宫你要乖乖的,按照你爹爹在家教你的规矩去做,千万不可以调皮惹祸,知道吗?宫里不比在家,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都会是杀头的大罪,记住了吗?”
“恩。”小馨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娘亲,我记住了。馨儿保证不给爹爹和娘亲丢脸,一定规规矩矩的。”
正说着,车窗外传来一位内侍的声音,又尖又细,听得庞馨薇直皱眉。
“宫门已至,请庞大人、夫人、郡主下车!”
话音刚落,就有几名身着桃红色宫装的婢女上前掀开了车帘。其中一名身形高挑,发髻间插有木兰花形状玉簪的宫女立于车边,浅笑着朝馨薇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搀扶她下车。庞瑾知道,她头上的玉簪是御前尚仪的标志,不动声色地以眼神暗示馨薇不要有任何言行上的差池。馨薇聪明伶俐,自是知晓父亲眼神中的含义,侧身行礼:“多谢姑姑!”
那女官煞是意外,却也很快反应过来,随即还礼道:“郡主客气了,这是奴婢的本分。”
转身对庞瑾及权氏行礼,“皇上与娘娘在梦潇阁备好了晚宴,请大人、夫人携同郡主前去。”
“有劳姑姑!”
庞瑾为人做事向来中规中矩,低头弯腰跟在宫人的后面,权氏牵着馨薇也是大气不敢喘。一路上,雕栏玉砌的奢华,飞阁重檐的繁复,令小馨薇大开眼界。几次三番想要挣脱娘亲的手,独自开始深宫探险。怎奈的皇宫禁地由不得她放肆,娘亲死死地拉住她,走在前面的爹爹也不时回头瞪她两眼,加以警告。馨薇只得悻悻地放弃心中的念头,一脸无奈的匆匆而行。
就在馨薇快要被无数的长廊搞的晕头转向之际,一座高楼出现在她的面前。微微扬起头,看见高悬的额匾上用正楷书写着“梦潇阁”,心下疑惑,正要张口询问这是谁住的地方,但听得有人传报:“殿阁大学士庞大人到——”
领路的御前尚仪回过身,低声嘱咐三人整理好衣衫,敛起笑容,步入了梦潇阁内。阁中高位上坐着的正是当朝帝后,天献帝慕凌霄并没有穿龙袍,而是金冠束发,一身绣有龙飞九天的玄色的长衫,嘴角微微勾起,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左侧坐着的兰心皇后庞氏,身着娥皇色抹胸长裙,素色的襟褥上绣有牡丹争艳图,青丝绾成高髻,簪有几支步摇,鬓边的一支雕成凤凰形状,嘴间含有的那颗红宝石衬得皇后高贵端庄。
“臣庞瑾拜见皇帝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长乐未央!”
“臣妾拜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庞瑾与权氏面君后即行君臣参拜大礼,一时间竟为察觉女儿呆呆地站在一边,并未按照规矩行礼。
许久不见家人的皇后眼中噙泪,激动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帝伸手握住她的柔荑,略含安抚地望着妻子。两旁立着的侍女早已上前扶起了夫妇二人。
“庞爱卿难得进宫一次,又非朝堂之上,何必行此大礼?”
“哥哥多年才与妹妹见上一面,如此君臣之礼,可不是要生分了吗?”
“皇上娘娘此言差矣。微臣蒙受浩荡皇恩,既不能上战场保家卫国,又无法替皇上分担忧虑,整日埋头于典籍之中,想来实在有负圣恩。如今皇上下旨,感念微臣与娘娘的骨肉亲情,准微臣入宫探望,已是微臣几世修来的福分,怎敢造次?还望皇上、娘娘体谅,不要令微臣为难!”
见庞瑾一再坚持,多年来也知晓他的心性,慕凌霄不再言语,由着他落了下座。转眼望向仍旧立在殿中的馨薇,颇为玩味地望了庞瑾一眼。没想到严谨的庞爱卿,教育出来的女儿倒是与众不同,第一次面圣居然毫无胆怯之意。兰心皇后向来与皇帝心意相通,见他一直望着自己的侄女,不由掩唇一笑,开口道:“郡主见了皇上为何不行礼呀?”
馨薇一听,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大忌,坐在一旁的庞瑾同权氏皆是一惊。许是自小天不怕地不怕惯了,听闻皇后似是责怪的言语倒也没有太过失态的表现。肉乎乎的小手提起裙裾,双膝跪地,盈盈一拜,叩首于地。
“臣女庞馨薇拜见皇帝陛下,愿陛下福泽四海!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喜乐安康!”
“郡主快快请起,走上前来!”
馨薇起身,听闻皇上要自己上前,到底是孩子,心里微微有些发虚。偷偷朝父亲出望了一眼,见父亲连连摆手,不禁咬唇。又向高位上坐着的皇后瞧了瞧,却见母仪天下的兰心皇后笑脸盈盈地注视着自己。思忖片刻,馨薇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天献帝。
兰心皇后拉过馨薇,仔细端详了一番,柔声道:“丫头,可有小字吗?”
“馨薇没有小字,爹爹说我还太小,要过几年才会给我起小字。”
“郡主似乎有些害怕朕,可是怕朕吃了你吗?”
馨薇摇了摇头,小手局促地捏着衣襟,不敢抬头看向皇帝。良久,才抬起眼眸,小声说:“馨薇怕皇上砍头!”
“哈哈哈——”高位上的皇帝不禁开怀大笑,“你这丫头,真是颇为有趣。你爹爹那么严肃,没想到生出来的女儿竟然这般开朗活泼。实在是令朕龙颜大悦啊!”
“皇上既然这么开心,那就索性赏赐些什么给馨薇郡主吧!”
“连皇后都开口了,朕难道还要吝啬不成吗?”慕凌霄揉了揉馨薇的头发,“来人——传朕旨意:扬州郡主赐号‘惠’,晋封和硕郡主。”
小小年纪的馨薇并不知道‘和硕惠郡主’意味着什么,只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就能得到他的喜欢,并且赏赐了自己一个封号,她发自内心感到高兴。惊奇与兴奋地回望了父母一眼,遂而捏起裙裾,对着皇帝行礼,精致的小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馨薇谢皇上恩典!”
“小丫头,朕封了你和硕郡主,你要怎么感谢朕呢?”
“唔——”馨薇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可是臣女已经向皇上谢恩了呀!”
“谢恩归谢恩,可是朕‘投之以木瓜’,你并没有‘报之以琼瑶’啊!这么说来,朕可是大大的不划算呀!”
馨薇一听这话,鬼灵精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猛地搂住皇上,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底下坐着的庞瑾硬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直看到天献帝龙颜大悦,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才落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