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母妃!”慕皓琚一路小跑着来到王府的花园内,“母妃,你快告诉琚儿,父王是不是受伤了?”
“琚儿,慢些跑!”望着儿子满头大汗的样子,庞馨薇一阵心疼,伸手稳住了他小小的身子,抽出丝绢替他擦汗,“看把你给累的,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母妃,琚儿不累!”慕皓琚抬起胳膊,阻止了庞馨薇继续替他擦汗的举动,“方才琚儿路过书房,听见十八叔和十五叔在谈论什么,其间提到了父王。我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可是自从那日母妃突然落水后,王府里的人都变得怪怪的。连十八叔也开始忙碌起来,不再陪着我一起读书写字了。父王领兵打仗那么久,我都很少看见母妃笑,我实在忍不住了,所以就……母妃,你告诉琚儿,父王是不是受伤了?流了好多的血?”
“琚儿——”庞馨薇将儿子拥入怀中,下颌摩擦着他头顶的绒发,“你父王的确受伤了,但并无性命之忧。你皇伯父早就派了御医前去,替你父王疗伤了。”
“骗人!”慕皓琚愤愤地推开了庞馨薇,稚嫩的面庞上全是忌恨的表情,小小的手掌紧攥成拳,垂在身侧,“母妃,为什么你要骗琚儿?明明就是皇伯父想要杀死父王,怎么会派最好的御医去给父王治伤?”
“琚儿!这话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没有人说的!是琚儿自己知道的!”慕皓琚朝着庞馨薇大喊,“琚儿早就知道皇伯父不喜欢父王,因为皇祖母喜欢父王更多一些,所以皇伯父就讨厌父王。皇伯父是皇帝,可是父王经常带兵外出,御风叔叔说军营里的人都害怕父王,所以皇伯父也害怕父王,害怕有一天父王夺了他的江山!所以他要杀死父王!”
“住嘴!”庞馨薇听他这么一说,已是动了怒,“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混账话!”
“不!琚儿就要说!”慕皓琚见庞馨薇动怒,毫不退让,“皇伯父想让琚儿没有父王,琚儿讨厌他!讨厌他!”
“啪——”
慕皓琚捂着半张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母妃。庞馨薇一时失手,本就后悔,见慕皓琚倔强的模样更加心疼,想要上前查看,却不想慕皓琚直往后退。
“琚儿……对不起!母妃对不起!”
“母妃,琚儿只是说了实话,你为什么要打琚儿?你为什么不允许琚儿讨厌要杀死自己父王的人?”
“琚儿,你这么说是会害死你父王的呀!”
“母妃又骗人!”慕皓琚的手掌放下,右脸上通红一片,隐约可见五根指印,“琚儿最爱父王,怎么会害死父王?是皇伯父讨厌父王,所以他才要杀死父王!”
“住嘴!”庞馨薇不知该如何向自己年幼的儿子解释,恼羞成怒,“总之,这样的话以后不许你再说!若是再让我听见从你口中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不仅是你,还有在你身边伺候的人,包括你十八叔,通通都要受罚!听见没有?”
“母妃——”慕皓琚还想争辩,但庞馨薇却已咬牙转过身,不再看向他委屈的表情,咬了一下嘴唇,“是,儿臣知道了!母妃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儿臣告退!”
“琚儿——”
“母妃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罢了,你先去吧!”
庞馨薇从未听慕皓琚用“儿臣”来称呼自己,知道这一次是自己做的过了,伤了儿子的心。可是,慕毓冲还未归来,这九章亲王府难保没有皇上的密探与眼线,慕皓琚虽只是个孩子,但谁敢保证皇帝不会将这话听了去,当做日后惩处慕毓冲的把柄。慕皓琚是她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不疼,怎么不爱?但只要她活着一日,她就要护着慕毓冲一日,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骨肉,她也只能采取这样的方式。
“五嫂,你找我?”
“十八弟,王爷对你可好?”
“自然是极好的!”
“那么我呢?我对你可好?”
“五嫂对我也是很好的,比我的几个姐姐对我都好!”
“那为何你要害王爷性命?”
“五嫂!”慕毓德听她一言,满脸震惊,“十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和五哥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从小五哥就待我极好,把我看做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弟弟。父皇驾崩后,按照礼制我要离宫独住,五哥念及我年幼,特意将我接到王府居住。五哥为我所做的一切,亦兄亦父,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他性命?帝王之家的男子再无情,也绝不会做出这种有悖人伦之事。”
“十八弟,我并没有说你直接图谋王爷的性命。”庞馨薇叹了口气,端起茶盏又放下,“今日琚儿来找我,说是听到了你与十五弟的谈话。你知道吗,我从未见过琚儿那副模样。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温暖,只有仇恨与不甘心。十八,你日日陪在他身边,你对他的重要性就好比王爷对你的重要性。可是……为什么我的孩子会变成这样?”
“五嫂,琚儿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讨厌皇上,因为皇上要杀死他的父王!”
“什么?”慕毓德不禁倒退了一步,“怎么会?我从来不曾在琚儿面前谈起过这些事,他怎么会……”
“这才是我所担心的!”黛眉紧皱,“琚儿年纪还小,王爷又总是不在府上,我担心他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老十八,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和琚儿频繁接触?”
“除了十八,琚儿便同御风最亲近。可是御风是五哥的亲信,他不可能教琚儿说这样的话。”
“如此推断,那……”庞馨薇心里一惊,慕毓德瞧她不可思议的表情,大致也猜到了几分,“难道是……”
“五嫂,我想的也恰恰是……”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打住了,剩下的话谁也没有说出来。真得会是那个人吗?因为野心与不甘平庸,他真得在慕皓琚纯洁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吗?庞馨薇不敢再想下去,他的心思她从来都猜不透,也不愿去猜测。这一次,但愿是自己想错了。
“什么?咳咳咳——”慕毓冲听了齐御风的回报后,猛烈地咳嗽起来,“你说王妃对琚儿怎么了?”
“十八爷的来信上说,琚儿当面顶撞了王妃,王妃气极,动手打了琚儿一耳光。除了每日的例行请安,母子两已经有三日不曾说过话了。十八爷虽然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胡闹!”慕毓冲对着床榻砸了一拳,“琚儿越发不像话了!待本王回去后,定要好生管教!”
“王爷息怒,身子要紧!”齐御风上前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十八爷说,琚儿说了许多大不敬的话。”
“哦?”剑眉轻挑,凤眸中倒是一片波澜不惊,“御风,你听外面的声音,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够班师回朝了。”
“是啊,此战虽没有全胜,但天峪倒也没有损失太多的人马,反倒是东突厥,吃了个闷亏。”
“他们可是捡了个大便宜。”挥手示意齐御风递上水,浅浅地啜了一口,“阿可梭将本王伤成这样,老十一带着人同东突厥对峙了几日,这一仗天峪和突厥打成平手。突厥损失大批人马,天峪伤了本王,算起来……哼……好戏还未开始!”
“王爷以为,此次回京,皇上那边……”
“本王担心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命运。”慕毓冲重新拿起扔在一旁的兵书,“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皇上怪罪又能如何?朝中不服本王的人多了去,大不了皇兄再派人带兵攻打东突厥是了。御风,不是本王狂妄,但本王将话搁在这里,天峪若是没了我慕毓冲,任凭文臣武将闹出花来,也必定是内忧外患,举步维艰!”
齐御风没有接下去,他在慕毓冲的凤眸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嗜血的光芒。当年争夺储位时他都不曾露出这样的眼光,如今怕是已经知晓了什么,心寒了吧。慕氏后人均是琥珀色的瞳仁,身体里流淌着一半外族的血液,他们从骨子里就散发着桀骜与嚣张,尤其是慕家的男人,没有一个会是庸才。齐御风跟在慕毓冲身边多年,自是知晓他的心思,对于他的残忍与绝情,从来就不会惊讶。齐御风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王妃一人可以改变王爷,只有那个始终淡漠如水的女子才是慕毓冲最珍惜的。
“御风,十八弟的来信上可有提到王妃?”
“十八爷并没有过多的提及王妃,他说王妃一切安好,只是因为思念王爷消瘦了些。”
“她够瘦了!”像是恼了似的,“一身骨头硌得慌!十八弟总是说‘又消瘦了些’,她究竟还要不要自己的身子了?按照十八弟的描述,恐怕等不到本王回京,王妃就香消玉殒了!”
“王爷,属下不知,想来十八爷日日呆在王府,应该不会有假的。”
“给老十八回信,告诉他,若是本王回府之时没有看到一个珠圆玉润的王妃,这九章亲王府他也不必住了!”
“是,属下这就去给十八爷回信!”齐御风强忍着唇边的笑意,险些憋出内伤,“王爷的伤刚刚有所好转,还是莫要太劳累了,不然王妃又该担心了。”
“臭小子,本王看你是跟我的时间太久了,居然敢同本王玩笑,也不怕丢了差事!”
“属下不敢,王爷还是好生歇着吧!”
说完,疾步退出了营帐。边关很少下雨,阳光照射的人有些眩晕。齐御风眯起眼,这样的日子怕是很快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