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我当是谁这么早,原来是咱们巾帼不让须眉的固伦王妃。”刚用完早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朱雀门那边便传来固伦亲王妃入宫的口信,一早让御膳房备好茶点,耐心地在正殿候着,不多时便瞧见李月的身影,亲自上前挽了她的手臂至一旁坐下,颊边现出两个深深的梨涡,“可不敢劳你给我请安,若是惊动了你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固伦王爷怕是要放火烧了我这明鸾宫。”
“皇嫂惯会同我打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只能对皇嫂甘拜下风。”
“你呀,还说自己没长进,往日里可没那么多说词。”
“皇后娘娘可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怎么说臣妾也同皇嫂相识多年,若是没学会一两句,未免太过‘朽木不可雕’。”
“听听,这么能说会道还说自己没长进,只怕私底下固伦王爷可没少吃苦头。”
“同娘娘做妯娌的人可是我,皇嫂怎么净帮着言召说话。”
“这话你可说错了。”知道李月不习惯宫里繁复的礼节,为了让她能安心陪自己说话,待茶点上齐后便特意摒退了在殿内伺候的人,只留了蓝翎在一旁,“当年我随父母亲入宫,蒙先帝恩宠册封为和硕惠郡主,之后便在宫里小住了一段日子。”
“所以皇嫂在那个时候便同王爷相识了?”
“说来也巧,那个时候十五王爷才不大点儿。一次午睡后醒来,自个儿跑到御花园撞见了我,我还将他错认作帝姬。”
“这段趣事倒是不曾听言召提起过,今日听皇嫂这么一说,倒也是颇有意思。”
“你呀,都是做人家娘亲的人了,怎么还和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这话爷爷总在家中念叨,连言召也常常这么说,好容易进宫一趟,皇嫂可饶了我吧。”
“这有什么,我就喜欢你这种性子。”端了酸梅汤给她,微微蹙眉,“小月,这一胎可是有些折腾你?我瞧着你瘦了许多,眼底也有些发乌,可是晚上睡得不踏实?”
“皇嫂所言不差,自从御医诊出喜脉,我便一直恶心的厉害,什么都吃不进。王府里的膳食已经全部换成了清淡的口味,可这腹中的孩子又不能一直吃素,可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要闻见油腥味儿便反胃。爷爷为此忧心不已,言召也忧愁的紧。”
“那可有再传御医去瞧?”
“言召早向皇上递了折子,求皇上让他随意差遣御圣堂的人。御医几乎日日都到王府,药膳也变着法子试,可就是不起作用。”
“夜间呢?夜间孩子的胎动如何?”
“按理说三月之内是不会有太大的胎动的,但这两个孩子似乎有心折腾我,夜里虽察觉不到腹中的动静,可我总觉得有些心慌。”
“可有传徐御医瞧过?”
“自然是有的。”似乎又有些恶心,急忙饮了口酸梅汤将反胃之感压了下去,“徐御医说大概是双生子的缘故,加上先前上战场太过操劳,所以胎像不大稳,等过了这头三个月,或许就会好些。若是一直如此,他会再替我号脉。左不过眼下要辛苦些,但也不必太过担忧。”
“徐御医乃是御圣堂的国手,既然他说无事,你同言召还有李老将军也不必太过紧张了。”瞧着她隐忍的模样有几分心疼,吩咐蓝翎去御圣堂讨要些青梅回来,“今日王医女也会进宫,届时让她给你号号脉,你也能安心些。”
“我听说九章亲王早已上了折子请旨废妃,皇上虽未表态,却已是默许了,缘何迟迟不见曾凝搬出王府?”
“说起来,这还是王医女的意思,为此大王兄还同她置气了好一阵子。”
“就连九章亲王的长子也是王医女所出,她有什么理由愿意留曾凝在王府?要知道,只要曾凝一天还是嫡王妃,即便她进了府,也只能做妾。”
“曾家失势后,曾凝的情绪便一直不大稳定,先前派御医去瞧过,说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怕是要得失心疯。王医女听说了这件事,一来觉得她可怜,二来也不愿王爷背负上抛弃患病发妻的恶名,所以才劝王爷暂缓废妃一事。”
“王医女果然医者仁心,日后也定然当得起九章亲王嫡妃这样尊贵的身份。”
“娘娘,福州郡主到了。”
正说着,墨青进来通传,只道是薛忻眉已在殿外等候。庞馨薇微微一笑,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快些请郡主进来说话,在上一杯南刘寄奴。”瞧出李月眉眼中的疑惑,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一同瞧瞧,她可是未来德善亲王府的女主人。”
“哦?原来是皇嫂替十八弟挑选的媳妇。”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长乐无极——”李月话音刚落,墨青便领着人进到殿内,照旧是依着礼数同庞馨薇唱礼,微微抬眸,瞧见坐在一旁的李月,只不过一瞬的愣神,继而又毫不失礼地朝着她行礼,“臣女见过固伦王妃,给固伦王妃问安。”
“郡主不必多礼,来本宫身边坐下说话吧。”招手示意薛忻眉落座于自身右侧,眉眼含笑地望着她,不过一夜的功夫,她倒是比昨日进宫时要稳妥得多了,“郡主同固伦王妃相识?”
“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女并无福分同固伦王妃相识。”
“那你如何知道陪在本宫身边的就是固伦王妃?”
“固伦王妃乃是当朝唯一的女将军,即便臣女远在福州,也听闻过王妃领兵,陪同固伦王爷上阵杀敌的佳话。尤其是王妃百步穿杨的本事,在福州几乎是人口流传。方才臣女进殿,瞧见王妃眉眼间的英气同别的女子不同,又见娘娘同王妃如此亲近,故而才猜出了王妃的身份。”
“皇嫂的眼光果然不差,能得如此妙人可真是十八弟的福气。”
李月是将门出身,又不喜约束,性情直爽,向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倒是忘了薛忻眉尚未同慕毓德婚配。猛地听她提起德善亲王,薛忻眉羞赧地垂下头,双手不自然地搅着帕子,不再出声。
“郡主不必如此,固伦王妃快人快语,倒是害得你不好意思了。”佯装嗔怒地捶了捶李月的肩头,目光却是温和的落在薛忻眉的身上,“小月,还不快给眉儿赔罪。”
不待李月有所回话,先前去御圣堂取青梅的蓝翎匆匆进殿,顾不得朝来人行礼,径自走到庞馨薇身边,凑到她耳边说话。蓝翎的声音压得极低,即便是坐在皇后左右两侧,也未能听清她说了些什么。但见庞馨薇猛地蹙起眉头,隐隐现出担忧的神色。
“你先退下,本宫会尽快过去。”
“皇嫂,可是出了什么事?”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既然整个后宫都由本宫掌管,不论哪个宫里出了事,都是本宫分内之事。”起身宽慰地拍了拍薛忻眉的脊背,示意她不必太拘束,“小月先替本宫陪眉儿说说话,估摸着不大会其他王妃也该到了,本宫很快就回来。”
“皇嫂……”像是有话要说,但望向庞馨薇眉眼的那一刻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浅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别让我们等得太久。”
“放心,我很快便回来。”
离开明鸾宫,面上的笑意在转身之后褪去,转而换作浓浓的担忧。在外等候的蓝翎早已命人备好凤辇,扶了庞馨薇坐稳,一行人匆匆往长水宫的方向赶去。至长水宫外,颓败之感扑面而来,那场大火过去已有好些日子,焦木的气味却仍有些呛人。缓步走下凤辇,抬手示意众人在外等候,自己跨过宫门,放轻了脚步走进去。
“母妃,你看嫣儿编的五彩绳好不好看?”小小的身影映入眼帘,她靠着残破的木门坐在地上,说话的声音很轻,手中握着一截并不精致的五彩绳,“母妃,皇后娘娘对我很好,琚儿哥哥也和以前一样疼我,可是,嫣儿还是很想您……”
有酸涩的感觉自心头蔓延开来,庞馨薇自觉自己没有做错,将慕昭嫣养在宫中的确比她在皇陵长大要好得多。可瞧见她这般难过的模样,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不是怀有私心。庞馨薇注意到,慕昭嫣蜷起腿,将脸埋在膝头,瘦小的肩膀不住地抖动着,她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却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出。叹了口气,带着几分犹豫走上前,亦在慕昭嫣的身旁坐下,伸手将小人儿搂入怀中,轻轻顺着她的头发。
“皇……皇后……娘娘……”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尽管努力克制着,可嘴角还是止不住地抽动,“我……”
“没关系的,嫣儿想哭就哭吧,皇后娘娘不会笑话你。”
“我……我想母妃……”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可以在皇后娘娘面前哭,不管哭多久,皇后娘娘都会陪着你。”
或许是这番话触动了慕昭盈的情绪,她重新将头埋在庞馨薇的怀中,与先前不同,这一次她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听到哭声的蓝翎一惊,下意识地闯了进来,却瞧见破烂的长水宫外,一大一小互相依偎的身影。蓝翎站在原地愣住,却终是叹息着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