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给皇上请安!”
“徐御医?”宣帝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示意徐音霁起身,“这么着急来见朕,可有什么事吗?”
“微臣恭喜皇上,容德妃娘娘有孕了!”
“德妃?”轩朗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慕钰之的凤眸中浮现出一抹浓烈的杀意,但很快被隐去,“几个月了,孩子还好吗?”
“回皇上,已经三个多月了,再过些日子便能瞧出身形了,小皇子和娘娘一切安好!”
“这是好事!”慕钰之继续埋头于奏折中,“嘉婉媛腹中的孩子安好,德妃又有了身孕,这是天峪的福气,是先帝在天有灵,保佑朕,保佑慕氏子孙。皇室能够开枝散叶,是上天赐予的福祉。德妃给了朕这么一个好消息,说明她福泽深厚。徐御医,朕命你看好她的胎,若有意外,你该知道下场。”
“微臣明白!”徐音霁跪下,趴伏在地上,“微臣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娘娘和皇子,请皇上安心。”
“起来吧,你的医术朕向来放心。替朕去一趟慈安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后,让她老人家也一同高兴高兴。”
“遵旨——”
待徐音霁离开后,宣帝一掌扫落龙案上的奏折,眼中全然看不出任何喜悦。御前内监宋全齐听到动静,掀起珠帘,见一地奏折和慕钰之阴鸷的双眸,知道皇帝此刻正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慌忙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宋全齐,去请皇后过来,带上《起居注》!”
“是,奴才这就去!”宋全齐爬起来,走了两步,停住,“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滚出去!”
宋全齐拿袖子拭了一下额上的冷汗,低声吩咐殿上守着的其他内监小心伺候着,自己匆匆往明鸾宫去了。
“娘娘,皇上身边的宋公公来了!”
“传他进来。”
纪玲珑放下手中的女红,抬手理了下鬓边的发丝,高贵典雅地坐在凤座上,等着宋全齐进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无极!”
“宋公公请起,皇上派你来可有什么要紧事吗?”
“娘娘,皇上请您即刻前往御书房,并带上《起居注》。”宋全齐愈发躬下身子,额上又有汗珠沁出,“娘娘,皇上似乎正在气头上,您去了可要小心应付。”
“有劳宋公公了,本宫这就去。”翩然起身,“如寒,速去准备凤辇!朱砂,将本宫的紫色貂皮斗篷取来。”
慕钰之向来是不过问《起居注》的,如今宋全齐前来传话,说是皇帝要她带着《起居注》去御书房,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不敢有失,纪玲珑亲自取过盖着皇后凤印的《起居注》,前往御书房。一路上,纪玲珑不断开口催促凤辇快一些,免得皇上等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长乐未央!”
“皇后免礼。”宣帝从桌案后走出,踏在地上的奏折上,面色铁青,一手握成拳,背在身后,“《起居注》带来了吗?”
“带来了,请皇上过目!”
纪玲珑双手呈上《起居注》,透过睫毛偷偷瞧着慕钰之的神色,见他愈加发青的面庞,内心不禁寒意顿起。没有修改过的痕迹,没有残页,后宫向来雨露均沾,每一页也都盖有皇后的凤印。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像是修罗在杀人前露出的笑容。
“皇后,除了你,容德妃该是后宫中资历最久的妃嫔吧?”
“正是!臣妾生下修儿不久,德妃便进了王府,算起来也有七年了。德妃性子强势,但总归是大家出生,知书达理,只可惜至今都没有子嗣。”
“方才徐御医来过了,德妃已经有孕了。”慕钰之伸手抽出纪玲珑发髻上一支摇摇欲坠的步摇,重新替她插回发间,“朕想晋晋她的位份,先晋为贤妃吧,若是日后诞下龙子,再晋为贵妃。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皇上的旨意自然是最为稳妥的,臣妾照办便是。”
慕钰之伸手替她整理发际的时候,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纪玲珑记不清到底有多久了,慕钰之这么温情的对待自己,似乎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她虽贵为皇后,却得不到平凡夫妻的爱情。慕钰之对她很好,但那种好却是相敬如宾淡漠,是皇帝对皇后的疏离。没有人知道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静静地躺在明鸾宫的那张凤床上,听着窗外滴漏的声音,声声入耳,声声都滴打在她寂寞的心头。
“玲珑,朕许久没去明鸾宫看你了,今日也累了,朕陪你一同回去吧!”
“皇上,臣妾……”纪玲珑听他突然唤起自己的闺名,不知该如何反应,眼中竟凝聚起一层水雾,“臣妾……”
慕钰之知道她的心思,食指轻轻压住她的唇,示意她不必多言。悉心替纪玲珑系好斗篷,又将斗篷的帽子拉起,将她娇艳的容颜藏在帽子之后。轻轻搂住沁芸皇后的肩,天峪的帝后相携而去。
“王爷,王妃,宫里派人传来口信,说是容德妃娘娘有了身孕,晋为贤妃,皇上五日后在明泉宫设宴,请王爷与王妃出席。”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庞馨薇头也没抬,继续绣着手中给慕皓琚做的肚兜,“嘉婉媛的孩子还未生出来,德妃……不,是贤妃竟然也有孕了,皇上当真是福泽深厚啊!”
“这话听着怎么酸得很?”慕毓冲挑眉,搁下手中的笔,走到庞馨薇身后,揽住她的肩,“嫉妒了?”
“又胡说!宫里的娘娘怀孕,臣妾有什么好嫉妒的?”回眸望着慕毓冲挂着坏笑的脸,扬了扬手中的绣花针,“若是有朝一日王爷娶了侧妃,而侧妃又一个不小心有了身孕,那臣妾可说不准会不会嫉妒。这女人呐,平日里的温柔都是不可信的,一旦吃起醋来,或是嫉妒了什么人,那手段难免不会阴狠毒辣。王爷以为呢?”
“你呀!”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没事就胡思乱想,本王不过随口一说,你怎么就扯到侧妃的事上去了?其实……”凑到耳边,*她敏感的耳垂,“你若是嫉妒也不打紧,咱们可以再多生几个孩子,琚儿也少些寂寞。”
庞馨薇推了他一把,心慌地往后躲。慕毓冲总是这样,用这种手段让自己投降,偏生自己又脸皮薄,禁不住他的挑逗。
“慕毓冲,你别靠我这么近,怪不自在的。”
“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害臊!”慕毓冲重新回到书桌前,拿起方才翻看的兵书,“记得你生琚儿那日,穿的是一袭汉服,不如五日后的宴席也穿汉服吧。宽袍大袖的,穿在你身上分外好看。”
“是,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臣妾遵命!”
昊漓四年二月初八,宣帝设宴明泉宫,为容贤妃与嘉婉媛腹中龙裔祈福。
庞馨薇一袭汉装,头发绾做流云髻,斜插了一支四蝶银步摇。慕毓冲亲自替她上了海棠妆,颈间戴着七彩碧玺与汉白玉串连而成的璎珞,纤细的手腕上依旧是与他成对的黑曜石。
明泉宫内灯火通明,宫人内监往来不绝,各宫妃嫔均打扮的鲜艳明媚,明里都说着喜气洋洋的吉祥话,心间却是在暗暗争芳斗艳。庞馨薇一贯不喜奢华,简单的装扮反而显得格外出彩。慕毓冲身着青衫,腰悬玉玦,清清冷冷地坐在庞馨薇的身边。今日的明泉宫,本该是喜庆的氛围,却隐约显露着一丝阴森。宣帝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别有深意。既然慕钰之不愿揭开今日真正的目的,那么就由他来代劳好了。
“皇兄,臣弟敬你一杯,恭喜你又添龙裔。”
“多谢五弟,要不是你守护我天峪疆土,又何来今日的安宁?”
面和心不合的两兄弟同时仰头,将酒悉数倒入口中。庞馨薇略微蹙眉,慕毓冲从来都不会说这种逢迎之辞,慕钰之亦不会这般推诿,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贤妃,今日之宴是为了你与嘉婉媛腹中的孩子所设。嘉婉媛怀孕已是三月有余,说起来也是借你的光。你不主动以茶代酒,敬诸位王爷与王妃一杯吗?”
“既然皇上开口吩咐,臣妾怎敢驳了您的意思?”隋菲菲由朱砂扶着起身,端起茶盏,“本宫多谢各位王爷、王妃赏光,驾临明泉宫,替本宫的孩子祈福。本宫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衣袖遮住小巧的樱唇,微微仰头,饮尽了杯中的茶水。又对着献贤皇太后与沁芸皇后侧身行礼,却故意对着雪莲贵妃得意一笑,这才重新在位上坐下。
“王爷,今日是怎么了,臣妾觉得胸口闷得很。”
“别出声,好戏就快开始了。”慕毓冲在桌下握住了庞馨薇的手,低声安慰着,“我想,很多事,都会在今晚水落石出。”
庞馨薇心里一惊,按照慕毓冲的意思,今晚的宴会分明就是宣帝设下的鸿门宴。若不是针对某位王爷,便是要处理某位妃嫔,甚至是妃嫔背后的母家。顺着慕毓冲的目光望去,高位上坐着的慕钰之一脸寒霜,面前摆着的菜肴几乎一口未动,不断往自己的酒杯里倒着玉酿,一杯接一杯地往口中灌。看来,今日的明泉宫势必要成为一出好戏的上演场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