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听完慕毓诰的话，李月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皇上要取消封后大典？”
“是，今日早朝时皇兄的确是这么说的。”
“皇上不想立自己的发妻为后？皇上要学那光武帝刘秀？”
“应该不是这样，封后的诏书早就已经送到明鸾宫了。皇后所用的金印与仪制也交给了皇嫂，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皇后了。”
“可是封后是新皇登基必须要进行的事宜，皇上毫无征兆地取消大典，等于是告诉全天下人，他不承认这个皇后！”想着多年来庞馨薇的付出，李月不觉怒火中烧，“我要进宫！”
“你疯了不成？”一把拉过妻子，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宫门已经下锁，帝后均没有召见你，你怎么进得去？”
“我不管，总之今日我一定要进宫！”挣脱开慕毓诰的束缚，李月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五日后就该是封后大典，文武百官却在此刻接到这样的消息，我一定要进宫，当面朝皇上问个明白。为了他的帝位，皇嫂险些丢了性命，他凭什么叫她那般委屈？”
“或许是皇嫂让皇兄取消的封后大典也未必。”
“皇嫂也是女人，就算眼下国库空虚，不宜铺张，可封后是皇上对她身份的认可，她怎么会委屈自己至此？更何况，眼下的后宫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后宫了，她现在退一步，旁人便会借机进十步！”
“话虽如此，可这到底是皇兄的家事，你我身为臣子，着实没有过问和干涉的理由。”
“若他是慕昱冲，这便是家事，可他现在是皇帝，那便是国事！”李月同庞馨薇一贯交好，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依不饶地便要挣脱慕毓诰的手，“言召，我不能看着皇嫂步班婕妤的后尘，你松手！”
“小月，就算你现在闯入明寒宫也没用。不瞒你说，十八弟下了朝便去找皇兄理论，可最后却是被皇嫂给劝了回来。”轻叹出身，将妻子圈在身前，“皇嫂那样聪慧，她怎会叫自己白白陷入被动，自然是已经计划好一切。她同皇兄的心有灵犀，又岂是能让我们轻易看透的？你就莫要担心了，好吗？”
犹豫再三，终是软下性子点了点头。其实她在很早的时候便与庞馨薇相识，那样一个通透的人儿，的确不是将门出身的自家所能看明白的。既然她已是皇后，那她一定会成为帝君的解语花，就像多年来所做的一样。
五日后，封妃大典如期举行。伊陌长公主一袭华服，风华绝代地立于玉阶之上，手捧册妃玉牒，唇畔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明寒宫正殿外，司徒惜姻身着贵妃服饰，青丝绾做流云髻，鬓间饰以鎏金叶状步摇，施施然于群臣中穿过，缓缓行至大殿正中。慕昱冲面无表情，微微颔首示意蒋德全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徒氏惜姻，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贵妃，赐号‘琛’，入住明溪宫正殿，钦此！”
“臣妾叩谢皇上隆恩！”
司徒惜姻于朝臣前行跪拜大礼，谦顺地从慕若晴手中接过象征贵妃地位的玉牒。御前尚仪则呈上慕昱冲赏赐的镂空喜鹊金步摇和赤金盘螭巊珞圈，笑脸盈盈地收下，却望见高位上的帝王那毫无喜色的面容。微微一怔，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恢复到滴水不漏的笑容，她司徒惜姻照旧是新承恩宠的琛贵妃。
待得司徒惜姻退至一侧，慕昱冲递了个眼色给蒋德全，后者会意，又上前展开令一卷明黄，正是封后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嫡妃庞氏，乃护国公庞统之女也。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庭。雍肃持身，协母仪于中外。今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立为皇后，赐号‘清淑’。尔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敬襄宗祀，弘开奕叶之祥。钦此！”
先前慕若晴听闻慕昱冲下旨取消封后大典，本以为连封后的圣旨也不会有，却不想硬是被摆了一道，心中不免有几分气闷。
“皇后身子弱，现于明鸾宫静养，故缺席封后大典。且皇后贤德，凡事以大局为重，因国库空虚之故，再三谏言请求朕取消封后大典，以为赈灾节省开支。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有如此贤后替朕打理后宫，非但为朕之福气，亦是天峪之福。”
充满深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慕若晴脸上掠过，勾起一丝冷笑。司徒惜姻掩于宽袍大袖下的手，早已紧攥成拳，尖利的指甲掐的掌心传来阵阵刺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德善亲王慕毓诰率先跪倒在地，随即身后众臣亦纷纷高声唱礼，“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音未落，慕昱冲起身立于玉阶之上，俯视群臣。紧抿的薄唇终是扬起一抹隐秘的笑意，他终于给了她应得的名分。
“琚哥哥，父皇到底对母后不同是不是？”殿门外，慕昭盈笑嘻嘻地推了推身边一同偷听的慕皓琚，“母后虽然没来参加封后大典，但父皇这道圣旨可比所谓的赏赐荣耀多了。”
“父皇同母后伉俪情深多年，旁人自然是比不得的。”虽是多年不曾相见，但慕皓琚却是打心眼里疼这个妹妹，抽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额发，牵起她软软的小手，“盈盈，你不知道，父皇母后还在王府的时候，比现在更要亲近。”
“真的吗？”一脸羡慕地仰起头，“琚哥哥，那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知道以前琚哥哥在王府的事！”
“盈盈不必这般着急，你还有很多的时间听我说父皇和母后的故事，眼下最要紧的，是母后！”不觉叹息着摇摇头，面上的笑意倒是一丝也不曾剩下，“今儿个一早，父皇并未来明鸾宫陪母后用药，母后对此却不置一词，也不知她的心里究竟是何滋味。”
“琚哥哥，你在说什么？盈盈不明白。”
“没关系，盈盈不必明白，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想。”坚定地握住慕昭盈的小手，仿佛要用尽力气去弥补错过的那几年光阴，“盈盈，差不多该到用早膳的时辰了，我们快些回去，陪母后用膳。”
乖巧地点点头，任由慕皓琚牵了自己往明鸾宫的方向走去。及至明鸾宫正殿内室，瞧着虚弱却气色姣好的庞馨薇，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明寒宫阳光下的金匾，微微蹙眉，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琚儿，你领着妹妹去了哪里？可用过早膳了吗？”
“烦由母后挂心，儿臣陪同皇妹去了明寒宫观礼，尚未用膳。本想着回来陪母后，却不想母后已经用过了。”
“不打紧，不过是吃了药觉得口中无味。正巧御膳房今日做了甜羹，便盛了一小碗。你们快梳洗一下，坐下用膳吧。”
“母后不起来梳头更衣吗？”并不依言坐下，固执地走到凤榻边，仰起头瞧着庞馨薇温柔的眉眼，离开时那耀眼的金匾好似一根刺，连同封妃的金册一道，让她觉得睁不开眼，“莫非母后要在凤榻上接见父皇的新贵妃不成？”
“盈盈！”不似妹妹那般无所顾忌，慕皓琚一直在宫中伴读，又与双亲分别多年，他从来都不忍心看庞馨薇难过，“不许胡说！”
“是谁在胡说？”男人清冷却明显夹了笑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径自行至榻前，朝服还未来得及更换，上面还留有龙涎香的味道，“今儿个可好些了吗？”
微微颔首，不由莞尔，颊边的小梨涡乍隐还现，习惯性地伸手，握住慕昱冲修长的指尖。
“一切都处理妥当了吗？”
“放宽心，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养好，其余的都交给我去做。”
“除了偶尔会牵动伤口，旁的时候已不觉得疼了。”由着慕昱冲扶自己起身，气色倒着实比先前要好上许多，“在榻上躺的累了，想下床走走。”
“也好。”嘴角习惯性地勾起，扶了庞馨薇至妆台前坐下，“许久不曾替你梳妆了，今儿个不妨替你梳个高髻。”
“皇上如此沉溺于儿女情长，仔细传到前朝，那些个迂腐的言官，又该惹陛下不快了。”
“既然知晓是些个迂腐酸儒，又何必放在心上？”生疏却仔细地替庞馨薇绾了个流云髻，倒是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昨儿个才同绿羽学的，现在瞧着倒还不错。”
“也难为了绿羽，堂堂御前尚仪还要帮着皇上胡闹。”
“闺房之乐，怎来胡闹一说？”不动声色地伸手，身后跟着的绿羽会意，打开锦盒递上，从中取出一支精致的步摇，轻轻插入发间，“仔细瞧瞧，这步摇可有似曾相识之感？”
“你不说倒不觉得，可如此一问就……”黛眉微蹙，庞馨薇侧目瞧着发间的步摇，忽的眉头一松，似是隐约想起了什么，“五哥，这可是当年母后赏赐的‘九尾凤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