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羽黯长公主殿下来了。”
“快些请进来。”丢开手中的女红，起身往门口相迎，“公主有孕在身，让小厨房准备些爽口的甜羹呈上来。”
言语间，慕若雪娇俏的身影已出现在眼前。三个多月的身孕还未显怀，眉眼间倒是添了几许别样的风情。
“入宫多日，今儿个才来给皇嫂请安，皇嫂可不要怪雪儿不知礼数才好。”
“怎会？”亲昵地挽过她的手臂，拉着她在软塌坐下，又贴心地叫人拿来两个软枕垫在她的腰后，“如今由你暂掌后宫，这戏可是要做足才好看。况且你有孕在身，我可不敢劳烦你来给我请安。”
“皇嫂惯会打趣我。”听她提起自己的身孕，习惯性地抚上自己的小腹，眼底流露出期待的神情，“皇嫂，当初你怀着琚儿时，也是这般欢喜吗？”
“自然。”顺着她的手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纵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在新生命面前，庞馨薇还是会不自觉地表现出初为人母的喜悦，“可惜前几个月的时候五哥出征在外，故而欢喜之余也难免会有几分担忧。还是我们雪儿福气好，能得驸马日日相伴。”
羞涩地掩唇一笑，瞧见她丢在一旁的帕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正色。
“皇嫂，你可知十八弟受了皇兄的责罚？”
“老十八？”黛眉轻蹙，这两日慕昱冲总是在御书房待到很晚才会过来，自己也因为长水宫的事不便过问，却不想他同慕毓德之间起了冲突，“若雪可知所为何事？”
“还不是为了给十八弟选妃。”叹了口气，描摹着绢帕上精致的秋海棠，“皇兄从秀女中择了十位出来，命画师绘制了画像送去德善亲王府，不料竟被十八弟连人带画一同丢了出来。第二日上朝时，十八弟在众人面前质问皇兄，问其逼迫自己立妃的意图何在。皇兄发了好大的脾气，直言十八弟恃宠生娇，不知朝堂规矩为何，下旨命他回王府闭门思过。事后，大王兄也认为十八弟此举有失分寸，便在第二日早朝时，连同十五哥上奏参了十八弟一本。其实，大臣之中有许多人早已不满十八弟飞扬跋扈的性子，不过是因为他同皇兄亲近，所以才一直敢怒不敢言。如今先有皇兄动怒，又有王爷参奏，那些个言官便一个个跟着附议。”
“所以皇上便遂了他们的意？”
“不知是皇兄无奈为之还是有心管教，总之是下了旨，将老十八禁足在王府，不许任何人探视。另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说起来，十八弟也确实需要好好管教一番。若再不让他吃些苦头，只怕日后会更加无法无天。”
“皇嫂说得有理，不过……依雪儿之见，皇嫂若是得空还是该去见见十八弟，毕竟他打小便同你亲厚。”
“皇上不许任何人前去探视，我若是去了，岂非驳了他的意思？况且，长水宫一事刑部还未给出定论，此刻出宫，让有心之人得了把柄，又该令五哥为难了。”
“这些话皇嫂也就糊弄糊弄别人，在雪儿这也想蒙混过关吗？”慕若雪最喜明鸾宫的点心，娇笑着端起甜羹，嘴上却忍不住继续打趣庞馨薇，“不过我听十五嫂谈起过，乐此不疲的斗智斗勇可是皇嫂同皇兄的闺房乐趣呢。”
“小月那丫头惯是口无遮拦，看她下次进宫的时候我不罚她。”笑着夹了块核桃糕到她的碟中，“你今日特地来瞧我，想必是有话要说，可是母后那边……”
“皇嫂聪慧，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捧了碗在掌心，面上的神情有些为难，“因为长水宫一事，母后十分伤心，已经卧床数日。传了御医来看，说是心病。皇兄日日前去请安都被挡在门外，派人送去的补品也被母后原样送了回去。前两日大皇姐入宫侍疾，却被母后罚跪两个时辰。若非皇嫂被下旨禁足，只怕也要受到牵连。”
“母后责罚了大皇姐？”
“是，母后说皇姐一心为皇兄筹谋，难保此事她没有参与。”
庞馨薇没有料到慕若晴会因此事而失宠於献贤太后，可转念一想，她忽然明白，打从一开始，慕昱冲就没打算让她置身事外。当初，她在后山指责自己，后来又逼着他给了司徒惜姻一个名分，这些事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到底是介意的。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下的境遇。
“皇嫂可是累了？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轻轻拍了拍庞馨薇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忧心，“既然皇兄不愿让皇嫂为外头的事操心，想来早有安排。自打皇嫂在城墙上中箭开始，皇兄便一直忧心你的身子，依我之见，皇嫂还是将身子养好最重要。至于别的事，总归能有解决的办法，倒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依言点头，又陪着慕若雪说了许多体己话，直到用了午膳才亲自送了她出去。回到内殿，左思右想觉得不妥，唤了墨青进来说话。
“娘娘有何吩咐？”
“你替本宫去一趟御书房，看看皇上是否得空。若是得空，请皇上来明鸾宫一趟。”
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依言照办。墨青心知庞馨薇绝非儿女情长之人，此刻要见慕昱冲，只怕是有要紧的事。不敢耽搁，交代了小宫女照看好小厨房内煎的药，匆匆往御书房去了。
“墨青姑娘，怎么这时候来了御书房？”
“蒋公公，皇上可在里头？”
“皇上正在同摄政王议事，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也不知娘娘有何吩咐，娘娘只说要我过来瞧瞧皇上，若是得空，请皇上去一趟明鸾宫。”
“这……”
瞧了眼紧闭的殿门，蒋德全的心里有些犯难。这一来，皇上议事时不许旁人入内打扰；二来，皇后又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这耽搁了哪一边自己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思来想去只得让墨青先候着，自个儿则转身去偏殿找绿羽帮忙。
“绿姑娘，你看这事……”
“无妨，由我进去同皇上说便是。”知道蒋德全不懂皇上的心思，绿羽丝毫不担心擅自闯入会遭受的责罚，微微勾唇，“皇上同王爷在里面议事也有一个多时辰了，还要劳烦蒋公公替我准备好茶点。”
“如此甚好，果然还是绿姑娘有办法。”
丢开手中的账簿，起身往外走去。墨青见绿羽出来，感激地向她点点头，温和的一笑算是回应。轻叩殿门，果然从内传来慕昱冲不悦的声音。
“朕说过不许前来打扰！”
“皇后娘娘派了凤仪女官前来。”
急匆匆地脚步声渐渐靠近，绿羽不觉有几分好笑。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垂首站在一侧。
“皇后有何事？”
殿门打开，直接越过绿羽行至墨青面前，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庞馨薇，这个时候，若非急事，她绝不会派人来打扰自己处理政务。
“奴婢不知娘娘有何事。娘娘只说，若是皇上得空，请主子去一趟明鸾宫。”
“现在？”眉头深锁，一时间也想不出庞馨薇要见自己的理由，“娘娘今日可见了什么人？或是听了什么话？”
“早上羽黯长公主来了一趟，直到午膳过后才离去。”
“你可知公主都同娘娘谈了些什么？”
“娘娘不许属下在跟前伺候，上了茶点便将人都遣了出去，故而不知娘娘同公主交谈的内容。”
“既然如此，你去告诉皇后，朕一炷香后便过去。”
“是，属下告退。”
不等墨青离去，慕昱冲又匆匆赶回御书房。慕毓襄分明瞧出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却不点破，照旧说着自己的想法。
“皇兄，若是心里惦念着皇嫂，何不直接将长水宫的案子交由九哥处理？”
“交给老九，难免不会被那些老迂腐议论为偏私。”冷哼出声，隔着龙案望向慕毓襄，“更何况，长水宫虽在皇后的管辖之内，可出事时已过了漏夜，皇后再怎么疏忽，此事也不是她的责任。”
“皇兄同皇嫂伉俪情深，自然会为她开脱。”
“你这话什么意思？”
“自然是称赞皇兄同皇嫂的鹣鲽情深。”慕氏特有的凤眸勾起，起身朝慕昱冲行礼，“臣弟失言，还请皇兄见谅。”
“你……”听出言语间的不满，却不想在此刻同他发生冲突，“罢了，今日权且谈到这，朕等着看你的本事。今日时辰还早，不如去瞧瞧澈儿？”
“多谢皇兄。”听闻慕昱冲准许自己探望慕皓澈，有些惊讶，却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澈儿能在宫中得皇兄照料，臣弟感念万分，雪含的病也一定会好起来。”
“十一弟……”许久不曾用过的称呼脱口而出，慕毓襄的双肩抖了一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朕知道你们夫妇惦念澈儿，可眼下并不是个好时机，你莫要怪朕。”
“臣弟……不敢……”
不知为何，慕毓襄忽然记起多年前同慕昱冲并肩作战的场景，他从敌阵的埋伏中救出自己，又替自己挡下致命的一刀。那日他浑身都是血，却强撑着意志将他带回军营。时光匆匆，他已是君临天下的皇者，而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