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宁亲王妃来了！”
“快请！本宫即可就到。”庞馨薇匆匆拿发带束了青丝，“莲瑶，你先去替我招待着。如今小月已是王妃，莫要失了礼数。”
“王妃放心，奴婢心里有数。”
由凝紫翁主到琪风将军，李月并没有花费多少精力去适应自己身份的转变。而从琪风将军到宁亲王妃，她的确有些不适应。皇上的赐婚，让她与慕毓诰阴差阳错的成了夫妻，有情人终成眷属本是好事，可她暂时还适应不了由少女到女人，由姑娘到妻子的角色转变。想来在众位王妃之中，只有庞馨薇是最能够说上话的。趁着今日无事，一大早便躲到了九章亲王府，想要求教。
“成了宁亲王妃，早起的习惯还没改吗？”
“五嫂，你怎么也打趣我？”李月的长发用白玉簪挽了，不再是往日里男儿家的装扮，“我又不是晚上来，扰了五嫂好眠。”
“你这丫头，说话还是这般心直口快的！”庞馨薇听出了她言语中调笑的意思，不禁啐了她一口，“可用过早膳了？”
“已经用过了。不过我不介意再陪五嫂吃一点，要知道，九章亲王府的点心可是外头吃不到的好味道。”
庞馨薇笑着摇摇头，吩咐莲瑶去花厅准备碗筷，又让奶娘去领了琚儿过去。自己则挽着李月的手臂，两人说笑着去了。
“母妃——”慕皓琚被乳母抱在怀中，朝庞馨薇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母妃抱抱！”
庞馨薇宠溺地望着儿子，伸手接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慕皓琚瞪着乌黑的眼珠，颇有兴趣的瞧着李月。
“琚儿，不认识你月姨姨了吗？”
“不是！不是！”慕皓琚抗议似的大叫起来，“不是月姨姨，月姨姨不是这样的。”
“咯咯——”庞馨薇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月，让你不爱红装爱武装，我们琚儿都认不出你了！”
李月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撅起小嘴。
“母妃，她是谁啊？”
“傻孩子，她是你十五婶母啊！”庞馨薇拨弄了一下慕皓琚的额发，舀了一勺桂花酒酿汤圆喂到他口中，“婶母漂亮吗？”
“漂亮！”慕皓琚大口吞食着娘亲喂到口中的美食，“母妃，那月姨姨去哪里了？”
“月姨姨以后就是琚儿的十五婶母，她以后会像从前一样，常来看我们琚儿的。”
不到一岁的孩子，实在难以理解娘亲口中的话，索性丢在脑后，专心用膳。不时偷偷地瞅两眼李月，主动对着她微笑示好。李月向来疼爱慕皓琚，捏了一把肉乎乎的小脸，夹了一小块香蕉糕给他。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用完早膳，又抱着慕皓琚在花园里走了几圈，这才交给奶娘，拉着李月在凉亭坐下。
“怎么，你这拿惯了刀枪棍棒的手，想改拿绣花针了吗？”
“五嫂——”李月娇嗔着不依，“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教我怎么做一个好……好妻子，你还笑话人家。”
“看来，我们天峪唯一的女将军就此转性了，不再挽弓射箭，想做贤妻良母咯。”
“五嫂你再取笑我，我便恼了！”
“好了好了，做了宁亲王妃才几天哪，在我面前都敢使性子了是不是？”故意拧了一下她的俏脸，“看我这个做嫂嫂的不罚你！”
“好嫂嫂，小月不敢了，你还是好好同小月说话吧！”
庞馨薇这才放过她，抬手替她理好有些凌乱的发丝。李月显得有些拘谨，除了过世的娘亲，还没有谁对自己这么亲近过。从前，庞馨薇给她的感觉是亲王正妃的凌厉与镇定；后来，是为人母的柔和与宽容；再后来，是为人妻的婉转与娇艳。如今，她成了自己的嫂子，相处起来有了一种姐妹间的亲密感。
“五嫂，你为什么会喜欢九章亲王？”
“什么？”庞馨薇没想到李月会这么直接的问自己，一时间有些愕然，“应该是缘分吧。我第一次遇见王爷的时候才五岁，尚不识人间愁滋味，王爷也是冷冷淡淡的对我。本来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相处的机会吧。没想到……所以，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冥冥中，月老将两个人的红线牵在一起，无论之前遇着谁，无论两个人之间会有怎样的坎坷与误会，到最后，即使相隔千山万水，也总归会相遇。”
李月注意到，庞馨薇说起慕毓冲时的神情与任何时候都不同，即使面对琚儿，她也不会有那样的表情。想来，庞馨薇是深爱慕毓冲的吧，她的快乐与痛苦都建立在他的快乐与痛苦之上。那个冷冷清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九章亲王，想必也是爱惨了她吧。就如同自己和慕毓诰，兜兜转转，本以为就此错过了，到头来还是成了亲。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心间想起慕毓诰的时候，唇角勾出了一个很美的弧度。
“小月，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有时候很简单。彼此相爱只是婚姻开始的基石，你不能指望自己一辈子都靠爱情经营婚姻。夫妻之间需要信任，需要宽容，更需要不离不弃的勇气。古语有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其实，这本身没有错，当一个人连看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了，又有什么资格再去保护对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死在一起，不如分开，寻找各自重生的机会。”
“那么，如果真有大难临头的那一天，五嫂会做何选择？”
“他生，我生。他死，我亦死。”
庞馨薇淡淡却坚定的回答，震惊了李月。她一直望着面前气质如兰的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才会让她如此抉择。
“可是……你方才……”
“我方才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是吗？”庞馨薇注视着远处湖面含苞待放的荷花，目色飘摇，素手托腮，“那是对别人，我永远做不到。我嫁给王爷的时候，的确怨过，但后来，我亲手打开了自己的心门，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一生，我再也无法放手了。王爷出征，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我仍会挂心，会害怕。小月，你可知道，一个‘九章亲王嫡王妃’的名号锁尽了我多少欢欣？内心再害怕，面上也必须从容淡定；眼泪多想流出，嘴角也要含着笑。宫里的勾心斗角，妯娌间的明争暗斗，荣耀也罢，屈辱也好，我都没有退缩的理由，只因为，我是九章亲王嫡王妃。”
素雅的装扮丝毫掩不去她的风华绝代，骨子里的傲气在眉心处若隐若现。李月心里明白，有这样的女子相伴左右，是九章亲王的福气，亦是庞馨薇自己的幸运。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庞馨薇与李月听见身后的声音，双双回眸望去。慕毓冲朝服未换，挺拔的身形在被风吹起的纱帘中多了一丝柔和。
“给王爷请安！”
“见过九章亲王！”
抬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方才庞馨薇所言他都听到了，内心的震撼的确不小。纵然他们成亲多年，连孩子都有了，她也始终不曾向他吐露过爱语。彼此都是淡漠之人，情爱二字如何轻易说得出口。
“王爷不做君子，怎么好端端地学别人听墙角呢？”
“难得王妃肯将话说的如此直白，若非本王无意听见，要等到何时才会亲口相告呢？”
“嗯哈——”庞馨薇掩唇一笑，灵动的眸子扬起，“原来王爷也不是完全不通闺房情趣！只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李月望着完全沉浸在彼此眼眸中的夫妇，既是艳羡又是感慨，在这复杂深沉的深宫内院，这样的感情有多难得，她多少都是知道的。朝朝暮暮的相处，皆化作相思柔肠。
“宁亲王妃，原本你是本王的下属，如今倒要跟着十五弟喊本王一声五哥了！”
“臣妾不敢，五哥岂是我能叫的。”
“你与本王的王妃交好，自然是有资格叫的。”慕毓冲握住庞馨薇柔弱无骨的素手，“若有日，十五弟要上战场，你会不会与他相伴左右？”
“五哥忘了吗？我虽已嫁入宁亲王府为妃，但皇上并没有褫夺我的官位，因此，我仍旧是天峪唯一的女将军，是位至六品的琪风将军。领兵出征，保家卫国是我作为一员武将的职责。”
九章亲王夫妇闻言，颇为默契地相视一笑。有李月这样娇俏可人中带有一丝英气跋扈的妻子在身边，慕毓诰的生活应该不会太过乏味了。若是没有这诸多纷扰，每个人都能安分守己，陪着自己心爱的人生活，那该多好。只可惜，帝王之家，情爱从来都很短暂。纵使相思，也敌不过这岁月神偷。